>、谈吐和举止,毫无疑问显出一种优雅。她很能喝,喝得面红耳赤。对了,她叫杳子。她向我说了很多往事,挺悲哀的,她后来之所以不再演戏,她说是因为“肚子”和导演的原因,她这样说,并向我暗示一下她的心灵体验——她说得很诚恳,我也相信了,没法不相信。她说得可真惨。
我晚上8点多回来。室内已经昏暗,菲儿熄了灯,躺在床上听着音乐(等我回来一起吃饭)。闲聊。起先是微笑和讲述,她说她重编了一个舞蹈。现在,他睡着了。她总是睡着。给你写信之前,我整理了一下那些阅读过的后现代主义作品,无意中翻出多年前别人送我的一本书——萨特的《恶心》。以前读这本书,感到作者从内心发生的困惑与苦闷——“因为在那些似乎毫无联系的企图深处,我总能找到同样的愿望。把存在驱出我之外,把时间的油脂排出,把它拧紧,把它们弄干,使我纯洁,使我变得坚硬,以便最终发出萨克斯那种清晰而准确的音乐”。
阿×,我很想在这封信中写点什么,写这句话,:“什么也没有,但存在过”?
如果我对你说:我期待着你的来信,更期待着能见到——阿×,不管怎样,我多么希望你那只给我精神指引的手就握在我的手!想到此,我的手指便猛然抖动,如被电击。我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一向抵挡不住这种强烈的战栗。
我突然想到——每逢在街上、堤坝上、公园里散步,对周围那些树木顾盼留恋的时候,眼前总是现出17区那条街附近的那片树木和草地,及你的身影。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有时,我甚至对一个陌生女人的背影细加辨认,或者走上前去拍一下其肩膀——瞧!我总是这样,惹来麻烦,别人把我当做笑料。
在近乎绝望的幻想中,其实,并不绝望。我呆在屋里,有时幻想这样告诉我:
“到外边去……到某处与你相见……”
在街上,也一样,有大量混沌不清的声音在我身边漾动。好象你就要出现了,我露出的光光的脑门也要绘出柔和的色彩,我站着不动,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垂着双手,举着目光。路口总是聚集着一群等待的人。然后,那群人逐渐散去,另一群人又形成了。可是这群人数量要少一些。我总是向人打听,等待着,即便是某种幻觉,但我却不能冷静。
我的心情过于烦闷或无法安静的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弯腰,趴在栏杆上,看街上的情景。我时常看到一个穿运动服的青年(不知是不是运动员),他胆大无比的在人流和车流中穿行,汗流浃背地抬、,闪避、飞奔、踮脚、跳跃、盘旋、转圈和腾腿跨栏,疯狂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每当看到他,我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因为,这使我想起了我以前的情景,还有你,,阿X,我们常在那条街窜来窜去发足狂奔——还记得吗?
——哦,我可以就此说上一大通。你会厌烦么?是否在心中产生某种反感,或者,不希望被人打扰?不管怎么样,请你,阿X,如果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请尽量小些,像我愚蠢的直率一样。像非常平静地把所有这些写下去一样。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我期望给你写信对我有多方面的帮助,或者至少凭借这些信能够使我得到某种解脱。
我不写了,尽管我丝毫也不觉得给你写信感到麻烦和疲倦。那么,阿×,你可以回信!黑明
但我接着写下去,竟象坐上敞舱的船出海,忽上忽下载浮载沉。我因此活着,随着时间一秒接一秒地过去,镜中影象便会萎缩。萎缩,这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些无形的东西——悲哀地感觉到一些东西的不存在、及一些曾经忘却的印象:处处都在与某种精神(状态)相抵触。
仅靠某个词或某封信,有时甚至一些胡乱猜想,就能使我的思想状况如同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样逐渐平静下来,我说,我一直在描述,在写这永远不会公诸与世的书——然而到目前为止,我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动动嘴皮子而已。我的屁股固执地坐在椅子上,坐着,一边思索,一边觉得无聊和绝望。我似乎听见街上有人吵架,有人高声大嗓地:
“闭上你的臭嘴,你的嘴比下说道阴沟还要臭!”
透过窗帷拉起的帘子,外面,是黑而谧静的天空。我愚蠢的头脑显然是个非一般神秘的机器,它隆隆鸣响,像工厂一样喧腾起来,相当于那条街的嘈杂。但是影子,不断地闪来闪去,我却不能看到,只能听,只能感觉,那是否5颜6色的缎带?或一两个女人在行走?我说不清楚。
我注视着胳膊的侧影,手在纸上运动着,种种记忆的图象被一把假想的刀从我身上准确地劈下,而一只狗的吠声,将我从遐想中惊醒。一只狗,在楼下的过道里,铁笼子关着。这种吠叫声使我募然想起了学院的院墙下那锈迹斑斑的铁筐,——大学期间,我就是经常从铁筐上翻墙出入的。
第一部分简直就像一个幽灵
大学生活。在那所学院里,我逐渐认识的新伙伴——这些对手淫仍抱有相当困惑的小伙子,大都愉快而自信,但他们的谈吐很快使我感到厌倦。就是这样。我更喜欢独自爬上那围墙底下的铁筐,爬上去。翻过围墙。
我非但没有把那些小伙子们紧紧的聚拢在自己的周围,反而让自己跑到某个角落,我夜间出现在院外的林阴街道里,脑袋端端正正地踱着碎步,耷拉着长长的面孔,慢慢地、逐一地从街灯的亮处踱到黑暗处,又逐渐地从黑暗中出现时——后来,我的室友告诉我:“简直就像一个幽灵”。
在围墙外游荡,那偶尔也到附近独有的一家咖啡厅小憩一会儿。我每每走到光线昏暗的挂着“营业”的门口(据说这种光线是故意安排的,以便看起来有更情调和吸引客人),刚到门口,就有一个年轻的女侍打开门,露出笑容,她柔和地对我说,:“Walkinsir(请进,先生)”。穿过短而狭窄的走廊,到得厅中——这并未使我激动,但我会坐下来,女侍会走过来问我要什么?当然,这回说的是亲切的汉语。她通常一点也不惊慌,说话细而柔和。她光着小腿,轻轻地来到你身边,像打听情况似的询问你要什么,这使我感到愉悦,她的身上会有一种淡而准确的清香,走动,便飘起来——同记忆和快感的温馨没有联系。有时,我不过为了享受一下一个女子的彬彬有理而走进来,要一杯咖啡,仅此,每当一切沉寂下来以后,然而,我总是陷入另一种默默无闻。但只要举目,便可以欣赏亲切而又陌生的面孔,看见她们的手势、步态、站势和样式单凋的落出小腿的衣着。这使人高兴,使人忘却那些不快,或值得回忆的东西。
我离开。走过一条小巷,就近来到广场。附近的孩子、年轻人和老人们,在这里聚集。有的谈话闲聊:坐者的,站着的;有的三五成群地玩着变化不断的游戏;你腿我搡,扭屁股,踢腿,翻跟斗,在地上跌交,大声叫喊,笑,使性子,吵闹,打架,在角落里撒尿。广场附近的树阴里还有人亲嘴拥抱。声音在空气中弥漫。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与学院里的沉闷气氛恰恰相反。
同时,在我内心深出,一种无法抗拒的理由促使我越来越墙去和阿×见面。阿×的学校,她学舞蹈的那所大学,离我所在的学院——坐电车要一个半小时,但睹车就会更长。去见她,步行,跑,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一言蔽之,高兴。见她,我因此欣慰。
为什么呢?
说得准确些,我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她,她有她的生活、她的追求,当然——见我,她也是欣喜的,她只是告诉我“少来啊”。我答应她,但从未遵守诺言。又及:开始在学院生活之前,头一个年头,我过着与此截然不同的生活——那是在一所海军学校……
第一部分恐惧和颤粟使性器无法勃起
海军学校。你回忆起来…… 你们这一届有二百八十多名学员。分成十个分队。你在第七分队。每两个对组成一个连队。开始报到那天,你暗暗打量学校的场景。原先指望它会在一个什么海岸上,脚下是一片咆哮的大海——但结果,它不仅在一个偏僻的山角下,条件还是十分恶劣。唯一可证实的就是:海洋性气候。接下来……
宿舍。一个大房间,塞满了铁床:上下铺,四十来号人涌进来,两个一对两个一对地分站着——抽签决定上下铺。你中了下铺(对方露出一脸愁容)。然后:编号。你是017号。接着,士官一声哨响:命令大伙把衣服全部拔光——发给你们每人一套军服。
事情没有停顿下来,
听,
一阵剧烈的哨声。大伙又涌到破烂不堪的操场上重新列对(包括裤子没有穿稳掉下来的),接着,士官开始高声大嚷地给你们讲关于问候、敬礼和遇到上级时如何处理之事要。(太阳底下,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尿急屎逼之类也得隐忍而装着若无其事。尿裤子在最初几天里是时有发生的事件(如你这般),耳鸣头胀浑身发虚两腿打颤的也大有人在。
如此之后
校长——一个军衔为中将的老者,会悠然自得地走出来(从厕所里?)。他踱着小碎步从全体连队集合的训练场上走那么一遭,接着,他开始向你们致欢迎词,并训话。敢肯定的是——同样的话实施在往届新学员的身上已使其背得滚瓜烂熟、落地有声。其中包括“什么什么蕴涵着什么什么内在精神”之类的哲学理论。
下面鸦雀无声。没人放屁。
从上午五点,到中午一点,下午两点半,直到黄昏,训练是不断的。现在,天色渐黑。收队。你们随着士官,迈着“有力”的步伐(神态上要像个勇士),最好不要抚摩毫无生气的黑发茬——如果训练时你这么做,则可以享受一拳飞到脸上的感觉,并感觉到牙齿像冰糖一样破碎开来(可以听见它们散落在地上的声音),更主要的是:你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宁静,以及自己体内的光和声在噼啪作响(当然,有了穿太空服的感觉也未可知)。如此,你们步入偌大的一个露天食堂——在那里,你们有幸瞻仰了不屑一顾的高年级学员的风姿——他们没什么好脸色!扭过头,像在嘲讽一群劣蛋。更可恶的是有几个歪着脸朝你们作掏卵蛋的动作。
——但是,“隐喻”手法的运用则很到位。
你的上铺转过头,如坠云雾地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