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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走吧。”札拉千科在门口说。
尼德曼弯下腰拉莎兰德起身。她直视他的双眼。
“我也要杀了你。”她说。
“无论如何,你真的很有自信。”她父亲说。
尼德曼相当亲切地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推着她从前门走出院子。他从背后紧掐住她的脖子,手指几乎都能碰到一起了。她就这样被带往谷仓后面的树林。
他们走得很慢,偶尔尼德曼会停下来等札拉千科。两人都拿着明亮的手电筒。到了树林边,尼德曼松开莎兰德的脖子,改以手枪指着她的背。
他们沿着崎岖小径走了大约四百码,莎兰德跌跤两次,但都被扶了起来。
“这里右转。”尼德曼说。
又走了十五米后,来到一处空地。莎兰德看到地面有个洞,藉着尼德曼的手电筒光线还看到一支铁锹插在土堆中,这才明白尼德曼的任务是什么。他将她推向洞口,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倒在地,双手深深埋入松散的沙土中。她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札拉千科还在慢慢走,尼德曼耐心等着,枪口正对她的胸口。
札拉千科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分多钟才得以开口说话。
“我应该要说点什么,但对你好像无话可说。”他说道。
“我无所谓。”莎兰德说:“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她对他撇嘴一笑。
“那就做个了结吧。”札拉千科说。
“不过我很庆幸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从此蹲大牢。”莎兰德说道:“警察今晚就会到了。”
“少吹牛了,我早预料到你会虚张声势。你就是来这里杀我,如此而已,根本没有对谁说过什么。”
莎兰德笑得更开了,但忽然间露出恶毒的表情。
“我让你看样东西好吗,爸爸?”
她缓缓将手放入左边裤袋,拿出一个长方形物体。尼德曼仔细留神她的一举一动。
“过去那一小时你所说的话,全都通过网路电台广播出去了。”
她举起那台奔迈Tungsten掌上电脑。
札拉千科深深皱起眉头。
“让我瞧瞧。”他说着伸出自己健全的手。
莎兰德将掌上电脑挑高丢向他,在半空中便被他一把抓住。
“胡扯。”札拉千科说:“这只是普通的掌上电脑。”
当尼德曼俯身看她的电脑时,莎兰德抓起一把沙撒向他的眼睛。他一时看不清,却直觉地开了一枪。莎兰德已经往旁边移了两步,子弹只是从她原先的位置破空而过。她立刻抄起铁锹,往他持枪的手挥去,铁锹尖锐的边缘重重打在他的指节上,只见轻便手枪顺着一条大大的抛物线往外飞出,掉入灌木丛中。他的食指被划出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喷溅。
他应该痛得大叫才对。
尼德曼受伤的手不灵活,另一只手又拼命想揉眼睛。她唯一打赢这场仗的机会就是让他严重受伤,而且愈快愈好,否则若是硬碰硬,她就输定了。跑进树林需要五秒钟时间。于是她再次将铁锹抡过肩头,一面扭动手把试图以边缘出击,可惜方位没抓准,砸到尼德曼的脸的是铁锹的扁平面。
才短短几天鼻梁就断了两次,尼德曼气得直嘟囔。虽然眼睛仍被沙刺激得睁不开,他却不断挥舞右臂,让莎兰德无法近身。她一不小心绊到树根,跌倒在地,但随即弹跳起身。尼德曼暂时还无法行动。
我可以办得到。
她刚往矮树丛跨出两步,眼角余光便瞥见--嗒嗒--札拉千科举起手来了。
那个老混蛋也有武器。
察觉到这一点,她心上彷佛啪地挨了一鞭。
就在枪击发那一瞬间她改变了方向,子弹擦过她臀部外侧,她也因急速转身而失去平衡。
并不觉得痛。
第二颗子弹击中她的背部,被左肩胛骨给挡下,一阵椎心刺痛窜遍全身。
她双脚一软跪了下去,有几秒钟动弹不得,但能意识到札拉千科就在她身后六七米处。她奋力鼓起最后一丝力气,顽强地挺身而起,摇摇摆摆奔向树丛隐蔽处。
札拉千科有足够的时间瞄准。
第三颗子弹打中她左耳顶端下方约两厘米处,穿透头盖骨,导致颅内形成放射环状的爆裂,铅块最后卡在大脑皮质下方约五厘米处的灰质内。
对莎兰德而言,这些都是纯理论的医学细节。因为子弹立刻造成严重创伤,她最后只感觉一片血红的冲击随即转为白光。
然后变成黑暗。
嗒嗒。
札拉千科还想再开一枪,但双手抖得太厉害无法瞄准。差点就让她逃走了。接着发现她死了,才放下武器,此时的他因全身充满肾上腺素而抖个不停。他低头看着枪,刚才本想把枪留在屋里,但结果还是拿了放在夹克口袋,彷佛需要一个护身符。怪物。他们两个大男人,一个还是持有轻便手枪的尼德曼。竟还差点让这个贱人逃走。
他瞄了一眼女儿的屍体,在手电筒照射下有如沾了血的布偶。他将手枪锁上保险栓、塞入外套口袋后,朝尼德曼走过去,只见他无助地站着,被沙土蒙住的双眼泪流不止,手和鼻子上则流着血。
“我的鼻子好像断了。”他说。
“笨蛋,”札拉千科骂道:“她差点就逃走了。”
尼德曼不停揉着眼睛,虽然不痛却猛流泪,让他几乎目不能视。
“站直了,该死的东西。”札拉千科不屑地摇着头。
“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尼德曼绝望地直眨眼。札拉千科一跛一跛走到女儿屍体旁边,拉住她的夹克衣领,把她拖进墓穴,这其实只是地上一个洞,小得就连莎兰德也无法直直躺入。他将她的身体举高,让她双脚垂入洞口,一松手她便整个人掉落下去,面朝下缩成胎儿般的姿势,双腿屈起。
“把洞填好就可以回家了。”札拉千科下令道。
半盲的尼德曼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铲土将洞填满,剩下的沙土则一次次用力往四周空地推开摊平。
札拉千科一边看着尼德曼工作一边抽烟,身子还在颤抖,不过肾上腺素已经开始消退。她走了,他顿时觉得松了口气,到今天他仍会想起许多年前她丢掷汽油弹时的眼神。
到了九点半,札拉千科拿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才表示满意。他们又花了一点时间,在树丛中找到轻便手枪手枪,才返回农舍。札拉千科感到无比欣慰。他为尼德曼料理伤口,由于铁铲割得很深,还得找来针线缝合--这是他十五岁在新西伯利亚军校中学会的技能。至少不必注射麻药。但伤势若是太严重,尼德曼有可能得上医院。他先用木板将他的手指固定住,包紮起来,明天早上看情形再说。
处理完后,他拿了罐啤酒喝,尼德曼则在浴室里一再地冲洗眼睛。
第三十二章
四月七日星期四
晚上九点刚过,布隆维斯特抵达了哥德堡中央车站,X二○○○列车弥补了一些延误的时间,但还是迟了。最后一小时的车程中,他不断地打电话联络租车公司。起先想在阿林索斯找辆车,在那儿下车,但办公室已经下班。最后他好不容易通过城里的饭店订房中心,租到一辆大众汽车,可以在耶恩广场取车。他决定不去尝试哥德堡复杂的市区交通与难以理解的售票系统,因此搭出租车前往。
取车后,发现置物箱内没有地图,便到一家加油站买了一份地图、一支手电筒、一瓶矿泉水,并且外带了一杯咖啡,将纸杯放在仪表板的杯架上。当他驶离市区前往阿林索斯时,已经过了十点半。
有只狐狸停下来,浮躁地东张西望。牠知道这底下埋了什么,但不远处似乎有只粗心的夜行动物正窸窸窣窣率朝这儿而来,狐狸立刻提高警觉,步步为营。但继续猎捕之前,牠抬起后腿撒了泡尿,为自己的地盘做记号。
※※※
包柏蓝斯基通常不会在深夜打电话给同僚,但这次不得不破例。他拿起电话拨了茉迪的号码。
“对不起这么晚打电话来,你睡了吗?”
“这不重要。”
“我刚刚看完毕约克的报告。”
“你一定也和我一样,一看就放不下来吧。”
“茉迪……你怎么看?你怎么解释现在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