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1 / 2)

>    “若你不是倚仗你爹权势,竟在金榜上把名姓挂在我徐仲酉三字之前,即使你我父辈已成仇敌,你我说不定还能做对朋友。”徐仲酉自见那画,陡然被勾起当初旧情谊,只道这些年谢欢仍是难忘,竟自唏嘘。

谢欢其实不觉得他们有多大个故交。只是认识得早,那时各自父亲都有结交之意还没决定斗个你死我活,听从父命,彼此跟着敷衍两句。徐仲酉为他作画题句,他也曾报以香扇宝珠,如此而已。

他倚仗父亲权势之处甚多,但偏偏这金榜全因了青皇的青眼,与父亲没几分相干。是以虽然知道徐仲酉对他这恨意的缘起,心中也感无辜,又难以解释。说到底,徐仲酉耿耿于怀处,他都半点不曾在意过,此人慕他或恨他,无一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更管不得这些了。

转过脸,与他目光一触。

“你伤在哪里?”徐仲酉问。

看出他有伤应该很容易。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总是没好好养过,愈合缓慢。

谢欢背过身去,放了无双剑在桌上,散开上衣给他看背脊。伤口都包扎过,但他明白徐仲酉想要看什么,把用于包扎的布料也一圈圈除了,直到满眼血肉模糊可见。

他的伤痕远比无瑕面貌更使徐仲酉兴奋。

“都脱了。”徐仲酉说。

谢欢毫不迟疑,依言从事。他腰臀腿上虽不如背部那么触目惊心,也多有淤青伤痕。反而是前日与梁徵所行情事,因梁徵顾念他身体,多有忍耐,几乎没留下什么这时尚在的痕迹。

也免于叫徐仲酉看见耻笑。

可谢欢此时倒感到有些遗憾。徐仲酉的耻笑有什么好在意,倒是能深刻激怒徐仲酉的机会就此错过,就再不会有了。

被扭过身猛推在桌沿上,后腰撞上去疼得厉害。他不照平时忍过,放声呼痛。看上去没有必要,但徐仲酉用以防身的刀还是抵着他的脖子,不留情地下压,逼着他身往后靠,背已贴着了桌面,桌面刚才因搜查而丢弃杂物甚多,即使并不尖利的棱角也足以刺痛他,于是他也胡乱叫了。直到咽喉的皮肤被割破,血珠沿刀锋滑落,他背后再是无可后退,徐仲酉才停止下压之势。

腿上被徐仲酉抵着紧靠了桌沿不能移动,又被这样被刀锋压着,谢欢只觉他简直要将自己从腰折断。但意料之中,心中也不叫苦了,反是面上叫得厉害些。

“你也有今日。”徐仲酉笑道。

是,今日再无有梁徵来救他了。

徐仲酉刀上稍有放松,他同是读书人出身,拿刀不惯,力也不使在刀上,猛提起膝盖往谢欢下身一撞,并不放下,抵住继续碾磨。

三分做戏七分是真,谢欢惨叫得惊天动地,捺不下本能地挣动,几乎自己撞向徐仲酉刀口。

因奉圣命,又正兴起,并不打算要他性命,徐仲酉丢开了刀放声大笑。

就在他仰面长笑之时,一剑从他身前穿胸而过。

谢氏别院前也围了些士兵。别院屋小,查抄或已完毕,他们不怎么忙碌,又不像街上那些押送之人一样接受欢呼与簇拥,写在脸上的无聊。

张先生隔着轿窗低声说:“有人在,姑娘等几日再去拜吧。”

碧纨却已喊了落轿。

家已不远,此地落轿也不是全然不可。张先生想要帮她掩饰,下马来搀碧纨下轿,手底用力,要强拖了碧纨离开别院附近往自己家走。

碧纨挣他不动,又怕喊叫起来连累了他,只得被他强拉着往另外方向走。

刚拐过街角,突然一道外来冲力分开了他二人相握之手。

碧纨失衡后仰又被扶稳,张先生则更为狼狈,一跤倒在地上。

“碧纨姑娘。”扶了她一把的人说。

梁徵。

碧纨正弯腰去拉张先生起来,听到他声音转身就要行礼,被梁徵及时托住了。

“谢欢在哪里?”梁徵轻声,但迅速地问,应是看出她与人拉扯便出手救人。

“我被公子送出谢府嫁人。之后事情一概都不知。”碧纨说,虽然在见到他时就已经像要哭出来了,但还是清楚地说完,并没有急着泪下。

梁徵一怔,好像才意识到她一身喜服,看了那边张先生一眼,稍有不安。

“前日梁公子可是与我家公子有什么误会?公子定然不是有意与您争吵。”碧纨想起前日谢欢关于跟梁徵吵架了的戏言,“求您不管如何,救他一命!”

“自然。”梁徵扶她站好,“你不必忧心。”

他不愿因任何事再耽搁,刚过别院已知无人,就要转身去往下一处可能地点。但听见身后碧纨跪倒:“多谢梁公子。”

她拜过梁徵背影,又朝别院方向跪去。张先生来不及拉她,慌忙往四面张望,挡在她身前,唯恐被路人看见。

远远擂鼓声又闻。

“夫人慢走,”她低声自言,“碧纨就来。”

话音一毕,忽然站起,将身奋力往一旁墙上撞去。

张先生刚转过头,吓得魂飞魄散,已拖之不住,眼见是要血溅当场。

碧纨只是撞在一人身上。

“碧纨。”梁徵稳稳推开她的肩,一直让她往后靠上张先生,“谢欢一直望你嫁个好人家。莫轻生负他苦心。”

他脚步一挪,已再一次消失在眼前。

谢欢蜷缩在地上抽气,剧痛的余韵久久不消,何况心力交瘁。好容易缓过一口气,爬过去要把无双剑从徐仲酉胸前拔出。

他从不用剑,从不动武。

刚才这一剑用尽他力气,因无双剑轻巧,又是削铁如泥的锋锐,才乘了徐仲酉不备竟然成功。

心神过度集中,反将举家遭戮的哀痛驱散少许,杀人一瞬想起的,并不是家中老小。转眼相伴,想无可想。而梁徵,哪怕已然永离,仍能带来安定和决心。

出剑果断,徐仲酉一声也叫不得,笑声戛然而止,无声无息倒下。

真是解恨,但现在已是力不能继了。

“可惜令你大材小用。”他试着拔了徐仲酉胸前无双剑两次,都力不从心,因此放了手再次坐倒,看着无双剑摇头而笑,“可惜害你绝世神锋被这等人血所污。对你不住。只是若不托你,实是无法了。值此绝境,还这等侮辱,我岂容他落井下石。”

他把头抵在墙边歇气,好在一时半会儿一定都不会有人进来看到,还能容他再作喘息。但谢府之中,要逃,是断然逃不出去。

就算青皇早晨决定放他活命,但刺杀命官这一条加上,也是逃不了了。

心里发狠,谢欢过去跪压了徐仲酉尸体,握紧剑柄,再次奋力,手上一轻,总算成功。

他扯了徐仲酉布袍擦拭过剑上血迹。记得以梁徵之能剑上从不染血,为他所用时却只能受这样肮脏,可怜了梁徵过去随身爱剑,也只有对它心中致歉而已。

他又抖着手去抓刚刚褪下的衣物,一件件慢慢披上。原以为今早该拖出去就死,其实本穿得严整,而如今赤身被徐仲酉溅血所污,心中嫌恶,但拭之不尽无水可洗,也只得忍了,只把楚楚衣冠重新穿戴。一手抓紧了无双剑,一手扶着桌案站起。

出了书房门,外头随时会碰见搜家的士兵们。要是盘问他,难以解释。可总不能与徐仲酉并肩同死,那真是九泉之下还羞煞。

他靠着墙捶了捶自己的双腿,“再辛苦你们一回。只要不在这里。”

谢府门前戒备森严,与游街那边的热闹喧腾不同,百姓皆不敢近前。

无人可问,梁徵便径直上前,当然被门前士兵们长刀大弓所阻。

“谢欢可还在府中?”他暂时停步,直接问。

“谢家人都送出去了,再说关你屁事?”士兵们看他不起,没有好好回答他的打算,“谢府今是禁地,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梁徵不在乎他们驱赶之意,“他并未被游街示众,可还留在府中?”

“废话还多。走走走。谢家人今日就死绝了。”士兵们不胜其烦,纷纷吓唬,“陛下有令,有仍与谢氏结党者,一律捉拿!再纠缠就拿了你一起斩了!”

梁徵举剑鞘架住他们虚晃的刀枪。

是了。谢欢对青皇忠心不二,殚精竭虑,如只是因为受谢铭牵连便要同遭屠戮,哪里还有天理可言。

“青皇有令?”梁徵把剑一抬,眼中含威,“倘若他如此不辨黑白,我岂惧……杀上天子午朝门。让开!”手上加力,而众皆不防,为他内力所震,刀枪脱手,纷纷倒了一地。

梁徵已越门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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