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1 / 2)

>    “你跪下。”谢铭说,又对旁道,“拿家法。”

他的怒火太盛,老仆一时没敢动,小声劝道:“大人……”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取!”谢铭此时容不得一丝的啰嗦,一转身往后堂去。

谢欢在地上跪了,四周冰冷心中空白,只觉得熟悉的痛意一阵阵往上泛起。

他是真想打死我了。

想要把这痛意压下去,他咬着牙想,我有什么好怕的。他生来不可畏惧,因以最憎畏惧之心,疼痛之时,偏偏不容自己低头。

反正都逃不得了。无非如一年前在塞外被人痛打之时。

连来不愿直面老父之威,少于劝谏,不如与他说上一回。若连番刺激能叫他醒悟些,也不枉挨打一回。

已过了昌津,京城不远。梁徵不减其速,只望早些到达,也好迅速回山。突然见到路前连羽身影,初还怕看错,定睛一看居然无差,忙勒马停下,道:“师弟!”

上次见连羽还是他刚刚醒来时,这时才过得几天居然已经下山来了,正在路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可见身体是好得差不多。

“师弟你怎的在此?”梁徵又惊又喜,跳下马来。

“师兄你可算来了!”连羽冲来一把抓住他,“三师兄要你速速回山!”

“发生什么了?”梁徵顿时严肃,水瑗知他去路,若是无事断不会特意叫连羽来寻他。

“那个魔教教主上山去找师父了。”连羽说,“我下山时他刚刚上去,派中无人拦他得住,三师兄叫我们避过了,让那人去见师父。”

梁徵立刻重新翻身上马,拨转马头。

烈云去了华山?

不久前烈云才拒绝他去华山救连羽的请求,并说自己不能离开皇宫。从谢欢当时反应来看,这并不是假话。那么烈云怎么会这时候去华山?从他话语间曾感到他与师父熟悉,但绝无好意。

烈云曾是魔教教主。

武林众人说不定仍然还聚在华山。

他这一上山,会是怎样情境。

近来与烈云有关的华山之人只有自己,梁徵只恐自己为师门惹祸,不敢大意。水瑗因这事呼他回山,是真得回山的。

香案上抹开灰尘的欢字在心里一闪而过。

离京城不过半日多的路程,但此刻紧急,无暇去确定谢欢平安与否。想来已近京城,他应当无事。

虽然还有话想同他说。

但师门危急,这点儿女私情怎敢放在心上。

“父亲不该打我。”

谢铭重新拿了板子进来时,谢欢说。

谢铭冷冷一笑:“你倒是说说看?”

“父亲说孩儿无君子之礼,孩儿要问,父亲莫非是循规守礼之人么?父亲都不守礼,孩儿又为何遵从?”谢欢已定下心神,直视父亲冰冷的脸。

“我哪里不守礼?”

“岂止是不守礼。父亲官居高位主持朝堂,不广开言路代君纳谏,反私设律法扫除异己,此乃不仁。身为先皇托孤老臣,不肯辅佐当朝青皇,反指鹿为马祸乱朝纲,为不义。陛下责问,不反省己身,反来我这样无辜之人,更是不智。至于不礼,”谢欢抬头迎向父亲阴沉的脸色,“这样殴打朝廷命官,可不是不礼么?”

谢铭说:“畜生。”

再不容忍,唤了左右:“与我按住。”

左右被他怒火惊住,只怕真对公子下手重了,不敢去按谢欢,倒来挡他板子。

“父亲就该迷途知返,断绝私念勤辅天子,还有一条生路。”谢欢反而并不逃跑挣扎,“否则今日打死了孩儿,也是枉然!”

谢铭挥开了拦路老仆,一板打下去。

谢欢闷哼一声,还是跪直了。

“老大人,大公子有病,打不得的呀。”老仆眼见谢铭一板是半分都没有留力,心惊胆寒,一把抱了板子不让再打,却是年老体衰抵不过谢铭力大,被他掀开,下一板又往谢欢背脊落了下去。

“还有病,何不病死了干净!却留来与我做些笑柄!”

谢欢都不防他如此之狠,这回怎都跪个不稳,伏身倒地。一时倒分辨不出皮肉内外的疼痛了,咳了两声,竟咳了一口血出来。

此时没有宝物保命,他心下一骇,只觉房内旁人也俱都一静。但他也是怒火之中,不哀反笑,继续道:“父亲,你多年来贪财图利,不振朝纲。你道我做笑柄,你岂不知京城小儿都笑你什么?”

“什么?”谢铭不防他两板下去就吐了血,口里松了两分。

“燕口夺泥,针头削铁,蚊子肚里刮油也老谢。”谢欢埋着头笑,半撑着上半身要起来,“有父亲大名在,孩儿哪起得什么风浪?”

谢铭脸色发青,手里板子往前一送,重把他按下地去,“黄口小儿,倒知些狂言。”

谢欢伏身咬牙,“父亲可知世上杀身只需三尺绫,埋躯不过三尺土,数年执迷,父亲可搜刮得几尺金绫银土来?”他要转头去看谢铭脸色,不防一板劈头下来,他脑子一空,便一时什么也知不得了。

一旁老仆几乎惊得哭嚎,“老大人,公子是要被你打死了!”

“打得死什么?”谢铭喝道,“起来!”

老仆过来扶他,谢欢却也果然并未全然晕去,很快拾回了意识,被人扶着半坐而起,只是昏沉,几乎要想不起自己如何这样境地。身上痛极,回头看到父亲,喃喃叫了声:“爹。”

谢铭脸色将缓,见老仆面色凄惶,反而硬了心肠,突然再挥下一板:“哪个是你爹爹!”

谢欢从老仆怀里滚出,极惨烈地哭叫了一声。

迷蒙之中心头也无道理,刚才那点硬气便不能尽存,爬了起身要从他手下逃出。几步踉跄,早惹了谢铭追来打在背上。

谢铭立时扑地,这回却哭出了话来。

“梁徵。”

谢铭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怎想都不是好事,他自甘风尘,有甚样事做不出,还有满口埋怨,可知从来不是一心。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只当没有生过这个人。

谢欢无力避他得开,只抬避护着自己脑袋,一声声低低地说:“梁徵。”

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梁徵猛转马头。

“师兄?”连羽迷惑地跟着一转,“你去哪里?”

“我去趟京城,你先回去。”梁徵说得快,只是不安,“给我半日,我定然回山。我……京中有朋友与烈云相熟,我去问他发生何事。”

“管他什么事,我们上山去援助师父才是!”连羽急了。

“若师父无力与烈云抗衡,我师兄弟几个也没更多本事。”梁徵说,只觉异常不安,实不能背转京城就此前行,“半日就好,我就来追你。”

“师兄——”连羽还要再说,梁徵已毫不回头去得远了。追之无益,连羽又是迷茫又是愤怒,恨恨地回转马头,独自往华山先去。

落在身上的板子渐轻,然后没有,不知道是父亲罢了手还是仅仅是感觉不到。谢欢试图从自己破碎的意识中重新寻回神智来,但脑海中只有混沌,从这混沌中破开的一线清明,却来自身体里第三种痛楚。

救救我。

或者不用救我也好,我想见一见你。

缘分浅,时运悭,别时容易见时难。

父亲在说,逆子,学这一腹狂言乱语,枉我半生辛劳,指望你承家业耀门楣,谁知是妄托朽木。早早将你打死,也好过这一家日后断送你手。

房门似乎在被敲击,门闩着,但是老仆偷偷去开了门。然后母亲哭着进来,想要揽着护着他,又似乎觉得无处下手似的,只变成坐在他身边一味的哭泣。碧纨有没有在旁边?看不清楚。

谢欢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母亲拉住他想让他不要用力,不知道还说了什么。听不见。他不想费力气去听。

梁徵。

若此刻不能一见,愿你不知我曾受此苦楚。

屋外的喧哗声遥远,像隔了千里以外的厮杀,但毕竟是在接近。母亲的哭骂拔高却又停止,父亲叫丫鬟收了一地零散,命老仆把他扶去后堂。

扶他不起,老仆改了背,甚至记得给他披了件衣服。

“谢保。”谢欢迷糊着唤了老仆一声,“怎么了?”

“有人闯谢府。”老仆说,“公子放心。”

他话音刚落,一枝小小的桃花枝已指在他鼻尖。

后院桃花仍盛,想是随手从后院折来的。

谢欢知道梁徵若是对敌,只会用剑,因为梁徵不愿轻视任何与他比武的人。

“薛姑娘在哪里?”持着花枝的人问。

柳宫海的声音。

谢欢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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