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议有个议题:建筑工地在挖地基时,挖到70公分深处,就出现了地下水,而地下水到了晚上又结成冰,排水问题就成了排冰难题。
望月来迟了点,匆忙中坐错了位置,尚总黑着脸。我用眼神提示她赶紧与策划部经理换个位置。
尚总为了显示其民主,让每个人都发表意见,连审计主任、材料经理、财务部经理等人也请来发表意见。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果。
望月不知道他们罗嗦着什么,但也只能假装很认真地在笔记本上涂鸦。
我侧脸偷看了一下,发现望月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都在放屁,一群混饭的,这种事在深圳10分钟就能敲定,在这公司不知要讨论到何时。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后,尚总宣布,花3万元咨询费,咨询北京房地产协会,请他们出个解决方案。
他说,这么重要的事,不出点血是不行的。他长篇大论地说出请别人出方案的重要性:
“一、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就是因为太熟悉建筑行业了,常常会想当然,耍小聪明,这很可能给我们带来重大损失。二、地基出水如此严重,不可轻视。房地产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命财产,宁可花冤枉钱,也不能因省点钱而出漏洞。三、冰是睡着的水,里面也许藏着比水更多的秘密。四、人家地产协会是专业机构,比我们想问题周全得多,就算花3万元买个文字方案,也不浪费。”
《商道门徒》11(1)
我们公司只有两个项目,一是正在开发一个住宅小区,在一个叫亦庄的郊区。另一个项目是物业管理,管理以前开发的两个住宅小区和两栋写字楼,地址都在四环内。小区不大,难怪物业管理公司对内只是一个物业部门。
别看很多人的名片打着“总经理”,回了公司里,就是一个小职员。
马总在地产公司几位老总面前必恭必敬,在我面前却表现出一副日理万机、顾不上旁人的样子。好在别人都表面敬畏他,内心不把他当回事,我也就心理平衡了。
这么安静而勤奋地朝九晚五了一些日子,一向不太喜欢管事的董事长,突然找我谈话了。
我敲开他的门时,他笑容可掬地指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说:“小吴,请坐。”然后起身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心想,一家人干吗突然这么客气呢?不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去忙碌吧?
我把茶杯接过来,坐得不太自然。董事长略带尴尬略带惋惜地说:“小吴啊,来了有三四周了吧?”
惨了,这句话似乎在哪儿听过,感觉有不祥的预兆。反常地客气和关心,就是有意外的动作。我有点忐忑地说:“是啊,呵呵。”
董事长说:“是这样的,马总欣赏李凤,多次跟集团打报告要求提她为办公室主任,我也没办法啊。我是认为你不错,但他认为你不太配合他的工作。他是集团大老板的亲戚,这你可能知道。唉,怎么办呢?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尽量答应你。”
李凤是我手下一个小毛丫头,跟财务部经理在谈恋爱。财务部经理是集团直接派来的,也有来头。我本来手下就没几个人,李凤巴结上财务经理,找到了靠山,我这主任就如同虚设了。现在老马想把我挤掉,一来可以报当初一句话之仇,二来可以让自己的帮派壮大,一举两得,而且有李凤接替,不影响工作。看来我只有吃哑巴亏了。
我强作镇静地说:“董事长,没关系的,我交接完工作就滚回深圳。我没什么要求。”
“唉,我想留你,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这董事长,其实也是挂个名而已。你这几天自己派辆车,把北京好好游一遍再走也不迟,工资嘛,我会多发你一个月。”董事长说。
这一半是实话,一半是作秀。
“谢谢。那我今天就跟李凤移交工作了?”我渐渐镇静下来了。在职场,早已习惯了炒人和被炒。
“工作的事不急,你安排吧。明天晚上我跟中层干部以上的人在世纪金元大酒店请你吃饭。”董事长说着,起身收拾皮包,以准备出门的形式,想打发我走。
我知趣地告退。
其实也没有多少工作可移交,公司的行政资料和各个柜子的钥匙都掌握在李凤手中,只有那几个公章在我的抽屉。如果把公章移交给她,把一些最近的行政事务交代她,几乎就没事了。我拿出一个装公章的盒子,刚递到李凤的身后,还没说出声,又拿回来了。吃了“炒饭”后再正式移交也不迟,我想。
下午,我没心上班,到了住处,泡一壶铁观音,一边品茶,一边想如何走下一步棋。在我心中有两盘棋,一盘是目前工作状况的棋局,已经是死局,一盘是留在北京还是回深圳的棋局。刚到北京上班不久,就被炒鱿鱼,是该总结一下教训了。
这壶茶的味道很淡,有点怪味,水质也不好。水管是刚换的,有污染,茶水里有一股金属味,跟生活一样,潜藏着致癌物质。
我去蹲马桶。伦敦了老半天,却憋不出什么东西来。心憋气的时候,屁股也不快乐。
我突然想起集团人事总监,他当初很欣赏我,虽然要走了,也应该跟他打声招呼。我打他手机说:“姜总,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得罪了老马,被炒鱿鱼了。”
姜总监一听,很意外,说:“怎么回事?你又不是老马管的,他怎么有权力炒你?”
“你知道他的来头呀,没关系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保持联系,希望还是朋友。”
《商道门徒》11(2)
“你没找董事长呀?看看他怎么说。”姜总监急切地说。
我说:“就是董事长找我谈过话的呀。”
“岂有此理!我招的人,都是经过牛老板同意的,他们要炒人,怎么没告诉我们一声?你先别走,我一会儿马上去找牛总。”
其实,再找个工作也不难,我并不是希望他能帮我留下,而是因为互相欣赏,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心里话。我本想问他,北京到底适合不适合我,但他说完就匆忙挂掉电话了,没等我的话说出来。
正想再给他打电话,叫他不要去告诉牛总,望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吴哥,你没在单位呀?我到处找你呢。”
我说在宿舍休息,准备离开公司了。没想到她已经知道我被排挤的事,坏消息走得比早泄还快。
“老马凭什么要你走?没有道理,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不就是跟集团老板沾点亲戚关系吗?董事长凭什么要怕他,真窝囊。他要你走,你偏不走,我看他能怎样!我找董事长论理去。”
“别这么冲动,我一个人得罪老马也就算了,你不要去得罪他。”我真心地说。
“老马算啥东西,我不怕他。得罪了就跟你一起找工作,或者回深圳。有什么大不了的?”望月的口气很真诚,没有半点虚假和客套。
我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没事的。听我的话,不要冲动,不要去找任何人。中国任何团体的决策层,是最不能讲道理的。”
望月很惋惜地说:“董事长是个忽悠专家,一天到晚没事做,只负责把上上下下忽悠得像个葫芦。我看着就不顺眼。”
“不管别人的事了,咱们只考虑我们以后的前途就行了。”
“嗯。你先休息休息。下班后如果没什么事,我再找你。”
我说:“明天晚上董事长请我吃最后的晚餐,你也一起来。”
望月说:“我一定要来,我要看看那个犹大的嘴脸是怎样在灯光下变色的。他肯定也会去吧?”
“你说老马呀?肯定会去的,这是他展示权力的时候,也是他找到快感的时候,他能错过机会吗?”我说。
“好的,明天晚上我一定去。”望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