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想再了解你那特殊的癖好。”枫岫主人用羽扇遮了微抽的嘴角,“红姬年方二八,不也正是你最喜爱的年纪,吾观此女形貌,应不比小免来得差罢。”
“耶……好友心里明知,何必故意试探吾呢?”拂樱斋主斜睨了身旁笑得神秘的紫衣人,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语调道:“纵使再如何易容巧妙,方才开口时的内息也远非常人可比,如此修为,此女的年岁只怕也不差你我多少罢。”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江湖藏龙卧虎,此女来历只怕不简单。”
枫岫主人微微一笑,“简单,不简单,也与你我无关。”
两人正议论间,那舫中少女已收了琵琶,似是不经意地微抬起脸,一双黑墨色的眼珠忽的直直越过河面射了过来。虽隔了大段距离,但那眼中似有一股强光明利,清晰透亮,让人不禁为之一凛。那双眼落在拂樱斋主身上顿了片刻,眼神中宛若有莫名深意,随即眼光一转,便死死盯住枫岫主人再不转开。
拂樱斋主以手肘碰了碰身侧之人,低声调笑道:“好友啊,如今还说与你无关?”
枫岫主人面色平静,也不与那女子对视,只淡淡回道:“当然。”
言毕,羽扇负于身后,甩袖转身而去。
“喂喂——等吾啊。”拂樱斋主连忙追随那紫色人影而去,一面想着果然脸皮太薄被人家看看就不好意思了,一面好不容易挤出人流,见那袭紫衣在前快步而行。秋风卷起袖袍衣袂翩跹飞扬,月华如水,灯火若虹,那人便宛如行在梦里,优雅中又有一股难言的萧瑟。
他不自觉地伸手入怀,微凉的手指触上那柔软的面人,真的好相似不是,尤其是这样的感觉,或许他本人反不曾发觉罢。
唇角微微扬起,将怀中面人握紧,他已快步追上那前方之人,伸手拉了那人衣袖,笑道:“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去明月居的。”
那人回头,长眉挑起,“吾知晓,吾忽有事要先前去一处,好友你代吾向极道解释罢。”
“哎——你去哪里——”话未说完,那人早就以化光的速度从自己手中溜走,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
拂樱斋主只得呆立原地,在追上枫岫与留下给极道解释两个问题上考虑了良久,最后,终于还是选择化光追着那紫色人影而去。
他不知晓,就在那少女抬眸望向枫岫主人的瞬间,一声心语直直敲进枫岫心里——那是旁人皆不能闻,唯他一人听得清晰的一句:“三十里外,六出飘霙;石像死生,湘灵禳命。”
天上秋枫红,人间月影清(下)
“还记得吗?那一日,春光似酒浓,花故醉人香?”
“那年初逢碧水丹青,你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后三日,朝起夕落,秉烛促膝,同赏烟柳,共渡流光……难道你忘记了吗?”
“那离别之际我曾问你,待来年春暖时节可愿再叙?你可记得你如何答我?”
“……你说,看罢□终无味,秋霜丹叶更风情。”
“只因这一句,第二年枫红,我便在碧水丹青等待三日三夜,而先生你,始终再未出现……”
“原以为得到的是一句承诺,到头来,才终明白不过是一句忘情。忘情,忘情,忘记总是比记得容易,不是么?”
是谁,是谁在耳边轻喃细语?
一字一句,哀怨的,伤婉的,如诉如泣,空留一丝缱绻不绝,斩不断挥不尽,徘徊在耳边恋恋不肯散去。
那迎面而来的细风似也感染这悲戚,风声呜咽如女子哭泣,刮过面颊吹散他淡紫的发,亦吹乱他素来淡漠的面容。
距离六出飘霙愈近,盘旋于耳际的低语便愈发明晰,他心知那是旁人皆听不到,唯独自己能闻的哀音。心绪渐渐波动,那一池深潭似被用力搅起,泛起无数波澜涟漪。
然他只是扬起眉角,朱色的薄唇微抿,神色依旧沉着,羽扇摇摆间,一步一步,朝那不停呼唤着他的地方走去。
六出飘霙其实很美,这是一处四季如春的所在。内中花繁叶茂,绿树参天,生有许多于外界珍贵而稀少的动物与花草。许是常年少有人迹到此的缘故,草林间的那条蜿蜒小径也显得十分隐蔽难寻。
枫岫主人一路分花错柳,却无心观赏那沿途风景。因路难走,脚步便放得缓慢,不一刻身后那急急追来的粉红人影便也赶了上来,想必是跑急了,兀自气喘吁吁。
“呼呼……枫岫啊……你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拂樱斋主跟在那紫衣人身后,一面用袖子抹去额上汗珠,“你我昨夜未至明月居,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爽约,极道想必会气得跟我们绝交罢。”
前面那人自顾自走着,对他的话恍若不闻。
他当然不知晓那人此刻耳里充斥的满是那诡异莫名的哭泣之语,哪还有心思听他这番嘀咕。他只见那人不理他,便又赶近了几步,追到那人身侧抓过那紫黑宽大衣袖猛扯,“看吾追了你一晚,跑得筋疲力尽,你就别装神秘了。快告诉吾,这里是哪里?你来这地方做什么?”
那人微微侧脸,看见他,面露狐疑之色,“呃?拂樱?!——你怎么来了?”
“……你才发现吾来了啊。”拂樱斋主磨牙道:“你这么心不在焉的干嘛?”
“呃——”那人愣了愣,随即微蹙了眉,“吾不是让你留下与极道解释么?”
“明明是你失约,为何要吾留下解释。待会极道发起脾气来,你远在三十里开外,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吾。吾才没那么傻,做你的替罪羔羊。”说完,还不忘附赠那人一枚白眼。
枫岫主人只得扶额,以羽扇掩了半边脸,叹道:“罢罢,不解释就不解释。吾正头痛着,经不得好友你再嚷嚷——”
拂樱闻言,神色微敛,“哎?怎会无缘无故头痛起来?”
似是本能地便伸出手去,欲探那人额头温度,“秋深夜凉,莫不是染了风寒罢?”
枫岫后退一步,避开那人靠上来的手背,只不着痕迹地淡淡道:“不是。咳,你可曾听见有何特别声音?”
伸出去的手便有些尴尬地在空中顿住,拂樱斋主望了望那人,心中也不知泛起何种滋味,只张了张口,“声音——吾未听见什么声音。”
指尖一缩,收手回袖,心里不禁暗骂最好让这不识好歹的家伙得风寒烧死算了,真不值得同情!又怨念着自己为何每次都这样傻乎乎地自作多情自讨没趣。
正自胡思乱想着,身侧之人却忽的停下步子,微微侧首,凝神道:“听!”
他一惊回神,尚未及询问,耳里已飘入一阵飘渺又幽远的歌声,自那天地苍茫间缠绵:“昨夜东风暖,堤边满花开。携我上堤侧,双双蝴蝶来。执手长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