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娘赶忙垂下头:“姑娘,奴婢也分不清楚,可能是可能不是,大半夜的,奴婢大概是听错了吧。”
渝妈妈这才微微颔首,向楚维琳告了罪,回自个儿屋子里去了。
等渝妈妈合上了门,满娘才暗暗舒了一口气,留意到楚维琳还盯着她看,她不禁又紧张起来:“姑娘,这……”
“我晓得。一会薛妈妈那儿还要吃药吧?你先去准备吧。”楚维琳拍了拍满娘的背,安抚道。
她知道满娘没有听错,要不然渝妈妈不会是这么个反应。
满娘从小在府里长大,耳濡目染多了,自然知道明哲保身,不会当面把得势的丫鬟婆子的话顶回去,尤其是对方完全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站在颐顺堂的中央,楚维琳环顾了整个院子。
井然有序。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每个人都不是嘴碎之人。
夏月、满娘、桂姨娘,这几个名字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章老太太知道,渝妈妈知道,薛妈妈也知道,但她们哪一个都不会轻易开口,楚维琳再转着弯儿去问,也是问不出答案的。
慧言大师说:水到渠成。
楚维琳看得到水,看得到渠,可惜那水被高高的大坝所阻拦。
既然如此,不如炸开那坝墙,让水奔流而下吧。
满娘煎好了药,倒入药碗中,提着乌木食盒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楚维琳站在不远处。
“我跟你一块去看看薛妈妈。”楚维琳淡淡道。
楚维琳先走了,满娘赶紧跟上,迈过了角门,楚维琳停下了步子。
“等下进去的时候,我走在前头。你跟着我,记得说一句话。”楚维琳探过身去,附耳与满娘道。
满娘面色越来越白,她不懂楚维琳的用意,只知道这事不合规矩,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道:“姑娘,这事……”
楚维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语气笃定:“有我在,你怕什么。”
见满娘还是犹豫,楚维琳抬步自顾自往前走,后面的满娘见此,一团浆糊的思绪也干脆放弃抵抗,一跺脚跟上来了。
楚维琳快步进了后罩房,又直直进了内室,走到床边时,满娘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春槐,满娘来看你了。”
薛妈妈躺在床上,突然听见声音,虽是许多年没听过的名字了,她还是本能地转过头来看。
床边的人,柳叶眉弯弯,唇角笑容温和,比印象里稚嫩,却是那般相像。
“春槐,你还认得满娘吗?”
薛妈妈浑身一震,猛然支着身子坐起来,眼睛倏然睁大,抖成了筛子,抬手指着道:“你来寻我了!”
话音一落,薛妈妈的身体后仰,重重摔在了床上厥了过去。
满娘从楚维琳背后探出头来,小脸煞白,不自觉地拉住了楚维琳的衣角:“姑娘……”
楚维琳闭眼深呼吸,而后吩咐道:“让渝妈妈去请大夫。”
满娘赶忙应了一声,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楚维琳立在原地,又静静看了薛妈妈片刻。
从薛妈妈的反应来看,这一剂猛药,算是下对了。
春槐,是薛妈妈做丫鬟时候的名字,几十年来不曾有人这么叫过她了,乍一听见,难免会愣怔,会想起旧事。
薛妈妈从不抬头看她,从前楚维琳还以为是她恭敬,可换个方向想,也许是薛妈妈不愿意看到这一张脸。
楚维琳做了个假设。
若塔林里老妪口中的满娘便是颐顺堂里曾经的满娘,那楚维琳和满娘应当有些相似,薛妈妈猛然一见,会是什么反应?
第三十一章 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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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匆匆忙忙地来了,被冬葵引进了后罩房里。
楚维琳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冬青就寻来了。
“祖母唤我?”楚维琳平静问了,见冬青点头,她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问题咽了下去,直直去了章老太太屋里。
章老太太刚醒来,她什么也不问,只让楚维琳伺候她梳洗。
冬青端着水盆乖顺站在边上,等楚维琳忙完了,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坐下吧,”章老太太按了按眉心,“出了什么事体?”
楚维琳垂眸,把她进入后罩房后说的两句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这个强攻的法子,只能把那些被掩盖的事体翻出来,却无法把它们连成线,往事依旧是断片,窥不得全貌。
接下去的事情,必须要看章老太太的反应了。
偏偏章老太太听完,没有一丝表情。
楚维琳心里不住打鼓,正七上八下,章老太太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我原当你是孝顺,谁知这心思竟然布到了这一步,”章老太太嗤笑了一声,定定盯了楚维琳半响,“也难怪她会看错。你回自个儿屋里去吧。”
说完,再不愿意多言其他。
楚维琳应下,起身离开。
章老太太看着她出去,心里五味成杂。
楚维琳摔伤脑袋之后,她不喜她的愚笨,可这些日子眼瞅着开了窍了,竟是多了这样的心思,一把扯开了她几十年都不愿去细究的往事。
这是不得不去面对了。
罢了罢了,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是想不开的。
楚维琳回到清晖苑,到了夜里,颐顺堂里传了消息来,章老太太的身子又不太爽利了。
兴许是叫薛妈妈的事给拖累了心神,楚维琳猜了一二,让宝莲扶她去了颐顺堂。
正屋里围了不少人。
何氏亲自端了药碗,服侍章老太太用药。
楚维瑷被挤在一旁,身形都隐在了灯影里,一脸的担心。
楚伦沣几兄弟正和朱大夫讨论着章老太太的病情。
楚维琳上前一一问安,楚维琛见了她,怒目圆睁:“今日是六妹妹伺疾的吧?你怎么照顾祖母的?”
楚维琳不和她多言,越过她往里走。
楚维琛想来拉她,却被李氏一把拦住,母女两人咬着耳朵说话。
冬青挑了帘子进来,走到床边俯下身与章老太太道:“老太太,薛妈妈醒了,说要见老太太。”
何氏听见了,不由皱了眉头,埋怨道:“冬青!”
章老太太轻咳了几声,不看何氏,只与冬青道:“让她过来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我自有分寸,你们都回去。”章老太太语气强硬,她素来说一不二,一众晚辈虽各有牵挂,到底不敢忤逆了病中的老人,依次往外走。
楚维琳落在了最后。
“维琳留下来。”章老太太止住了她。
楚维琳一愣,虽然心知肚明薛妈妈要和章老太太说什么事,却没料想到章老太太竟会让她留下来听。
前头的楚维琛听见了,回头恨恨瞪了楚维琳一眼。
“姐姐……”楚维琮面露担忧,轻声唤了一声。
楚维琳浅笑,冲他摇了摇头,比了个“放心”的口型,重新转回去坐下。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薛妈妈被搀扶着进来了,她眼中含泪,直直跪在了床前,垂着首不语。
屋里伺候的人都被冬青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