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笑什么?”
“……想起来怪好笑。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对我说什么了,多粗俗……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
“你肚子还疼么?爱,要不要喝口水?”
“她说,她丈夫晚上不要命,那劲头……”她不接我的茬,不停口小声说,抑制不住笑。杂志从她脸上掉下来,她黑漆漆的眸子和嘴角的酒窝朝向我,但一瞬即逝。她从床上跃起,坐到床角的夜壶上,佝偻着背叉开两腿。我落在墙灯从她身上打下来的阴影里,瞠目结舌。
她抬起头——但我落在墙灯从她身上打下来的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脸:“小朗……对不起。”
我坐在床上,现在她朝我伸出手。“你别生我的气。我的孩子……他死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爱徽的脸藏在头发里,她的头发披散着,团纠结缠,布满汗滴。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胛骨上,感觉她身体颤动。这些颤动,就像秋风盘卷过摇摆的树干,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垂直掉落到夜壶里了。但当我们凝听、感觉、承受,它们就像雷电划破云层般凛然剧烈。
晚上,洗过澡,和男人在街边靠椅上坐着。对面一百米左右,有一栋很旧的房子,后面就是海,没有一点光,衬着房子里一些人家、一些的窗口,都透出祭台红蜡烛的艳艳。空气很新,是一股蘼芜的烟的味道。
“爱徽喜欢不停寻找男人,寻找双手触摸她,让她感受自己的身体,”我漫无目的地说,“她还喜欢在接吻的时候睁开眼睛看着对方的睫毛……你呢?”我转头瞪住他。
“什么?”他愣了愣。
“你喜欢什么?什么样的文字?什么样的女孩?什么样的性?”
“我没想过这些。”他不耐烦地说。天气很热,越晚,蝉声越发的大。
“现在想!”
“唔——无所谓。”他意兴阑珊地回答。
“难道你没有想过么?什么是美的,什么是快乐的,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开心?”我嘻嘻哈哈捂着嘴巴,“想吧,告诉我吧——什么时辰的天?什么颜色的大海?什么念头的开始?什么逻辑的对话?什么姿势?如何洞开?需要听谁的音乐?需要念谁的诗歌?告诉我吧。”我觉得自己几乎在哀求他。
…
城市离我们有多远(11)
…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不要你忘记我。”我简短地说,可心都冷了。
“你不是疯子,就是巨大的野心家。”他断言。
奶奶坐在饭桌上,吃三碗饭。她抹下嘴巴,宣布说:“我不要住在你家里了。”“怎么了,妈?”爸爸惊慌失措地问。“你家煮的菜不好,没有营养,我会死的。”她说。“你要到哪去?”“回老二那里,”她指的是我叔叔家:“我现在身体好,可以做家务。他们家离不了我。”她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一只苍蝇围着饭碗飞。“你也不拦着她。”半晌,我对爸爸说。“干吗要拦着,你奶奶年纪大了,想呆哪里就呆哪里好了。”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本破烂烂的通讯录,查电话。“晚上约个人到家里吃饭吧——你喜欢何阿姨还是张阿姨?”
“你说帮我找个后妈,说了三、四年。老找不到,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他笑了,当我小孩子似的,问。
“因为你是个小人物!”我跳起来,宣布:“我要住学校宿舍去,不回来了。”
我冲进房间,锁上门。床铺上一片凌乱,我随手抓起一本书,眼泪立刻就掉进书页里。
在酒吧里我给自己斟了杯马爹利。爱徽撩开涂满绿色叶子红的花的长腿从这个桌子越到那个桌子。戴娅凑在我耳边撇着嘴说你看你看她好了吧,早说过不用理睬她,哪个女人不会有这一遭。戴娅伸展着短俏的头发,她匆忙忙要穿越海岛交错迷乱的小径去搞人体艺术,包上的铃铛“丁零零、丁零零”的嘹亮。
在酒吧里我给自己再斟了杯X。O。有个陌生人凑到跟前和我攀谈。他说他看过我的文字,他叫我“小女诗人”。他说秋天要到了,风就像干净易碎的骨头。他说话的语气像7点半天气预报员。何霁文在鼓捣本岛第一支乐队,他发誓要把秦则所有的诗都编成美妙音乐。他们都披上长袖的衬衫,好象秋天真到了似的。
在酒吧里爱徽扔给我一瓶白酒,她拍拍我的头发说小朗今天晚上帮我留门呐她还说你要喝醉的话非白酒不可。我并不想喝醉,我颓丧地想她们并不了解我。
“我梦到你了。”男人后来对我说,“梦里,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堡里,有许多一模一样的楼梯,我感到很奇怪。等我终于找到出口,你已经离开城堡。”
“我要离开这里了。”停顿半晌,他对我说。
“去哪里?”
“无所谓,无论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总有个把房子住,饥一顿饱一顿。”他慢吞吞地说,边认真看着我的脸色:“小朗,你夸大了某些不同。其实普世来说,对于一些东西的体验无有不同。”
我长嘘了口气:“是呐,想到这些可真沮丧……今天,我对秦说,要是我写不出好东西,我就去生孩子,拼命生,生一个部落,来证明我的存在。”
“唔,你可以比美蚁后了。”他第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
“如果,如果我说……我说,我说我要跟着你走,一辈子跟着你。你会感动么?会记得我么?”我忍不住又问。
他突然哈哈笑起来,走近我,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他的衬衫很脏,边上的线头烂了。但这个搂抱那么温和,让我怀念起他以前所有的拥抱了。
“你肯定会长大,长大到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但你会一直很好很好的,我相信。”他最后说。
男人慢慢转过身,沿着人行道的栏杆朝外走去。他走得很快,像初初见面,他向我描述满世界缤纷的阳光时,那么快;像下雨的夜里,他拉着我到海岸边上时,那么快。“我——爱——你!”我突然想用响彻整个海岛的声音冲着他的背影喊。
可这想法真荒谬。
我靠着椰子树干慢慢坐下来,树荫底下有点凉意。这就是海岛的秋天,除了落叶与微风,这个季节一无所有。我吐了口气,想着书上所提起的那些城市,我陌生的地方——它们沿着大陆架一线燃烧,上空散漫飘荡着凛冽的风、瘟疫、雪花以及大起大落的文化——眼前无尽的潮弥漫过岩石弥漫过古旧下陷的灯塔朝地平线的方向去了。从海岛的这个方向,我看不到异地。那些人们口中的城市,是不是在地平线之外?我想着,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踢着脚下的石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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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竹竿捞不着水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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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遏止不住自己,总会想象他们做爱的情景。那些我在夏天雨夜听到的喘息声,以及看到的他们肌肤碎片。我时而因此微笑,心像粉红色三月山上的蒲公英蹦跳;有时候突如其来的难受,有如有人飞快地奔来,倏忽击中我的脸,我无力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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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竹竿捞不着水月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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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向往着无尽又无尽的世界以前,这个海岛很少让我产生过什么联想。和海岛上所有孩子一样,我总认为自己闭着眼睛就可以踩着棕榈树的落叶,从岛的这头一口气跑到岛最远那边海石的岬角上去。这个岛虽然在海浪之中,但人民很少靠渔业为生。如果有人问起这里的经济是如何运作的?我们大都回答靠旅游业。但也许不对。在这个常住人口仅仅2万人的小岛上,把持旅游业的往往是些外来人——外来的旅行者和导行者,他们总是比我们更深谙那些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