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大家闺秀,双脚缠得再好看,也比不得人家富贵门庭的女子,不用洒扫烹饪,只要管家就好,自己可是要整天奔忙,打水扫地,洗衣做饭,所以两只脚有的时候就会红肿,行走格外困难。
蕣华很是自责:“我怎的竟没想到这件事?原不该让你每天走这样远的路过来的,这家中有驴,以后你就骑驴来回吧,这脚赶快请郎中来看一看,该用些什么药,不能就这样肿着,这几天你也不要做事了,先把脚养好,工钱我照开给你,药费也从我这里出。”
相当于员工病假,公费医疗。
巧姑很是不好意思:“多谢姑娘,不过不必请郎中了,有菜叶豆腐皮,贴在上面就好,我往常都是这样,两三天也就消下去了。”
蕣华摇头:“这怎么能行呢?你若是不愿请男郎中来看,就请张老娘来瞧瞧,该用些什么药,我这就去请她。”
不多时,蕣华请了张老娘来,张老娘要巧姑解开了裹脚布,看了看她那脚上,便道:“找两头大蒜,捣烂了敷上,我这里还有几颗丸药,早中晚各一颗,两天便好了。”
当天蕣华叫了车送她回去,帮她将水提好,放在那里,巧姑在家中休息了两三天,也没闲着,坐在那里织布,三天之后她脚上好些,便重新回来蕣华这里,蕣华从那时教她骑驴,一头驴专门拨给她使用,白天骑驴过来,傍晚骑驴回去,晚间那驴就寄放在巧姑那里,草料都是蕣华这边出,算是员工福利班车。
小螳听蕣华说起这件事,不由得心有戚戚,一阵发凉:“的亏我当年放了脚,否则如今不知怎样哩。”
假如真的遵循原本计划的人生轨迹,将一双脚缠得精巧漂亮,得以作读书人的正室,纵然一切如意,料理家务也难当,自己不是说怕干活儿,而是这双脚受不了,倘若也弄成红肿疼痛,何等的难熬,跪在那里膝行扫地,想一想实在凄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缠得一双精致的金莲,虽然大家都夸好,然而这份儿罪谁替自己受呢?虽然得到众人的称赞羡慕,心中是满足了,然而身体上的痛苦也是现实的,精神和肉体,究竟哪个更重要呢?这个问题也很是难答。
花猫来到这里,不过半个月时间,老鼠在这庭院之中果然绝迹,然而蕣华又要防着猫撕咬书籍画卷,所以她严禁花猫进书房。
那大花猫对蕣华小螳蜂儿都罢了,唯独和珊瑚要好,珊瑚但凡一叫“大花大花”,它不拘在哪里,窜跑着就过来了,然后两个就搂抱在一起,所以蕣华时常得给花猫剪指甲,免得它抓伤了珊瑚,还提醒珊瑚:“若是看到它刚刚抓了老鼠,便不要靠近,老鼠脏。”
这倘若是传染了鼠疫可麻烦。
转过年来,成化十八年四月里的一天,盛徽来到蕣华这边,刚进了门,便看到蕣华拎着珊瑚的两只小辫子,轻轻向上提着,如同两根牛角一般,正在教训:“胆子怎的这样大?力气也长了,井台壁上的石头子,你硬是能给抠下来,还往嘴里塞,那东西倘若吞下去,你就再见不到娘亲了,晓得吗?”
盛徽马上便明白了,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这着实不得了啊,倘若当真吞了下去,珊瑚这一条小命只怕就没了,难怪蕣华这样着急,脸都红了。
盛徽连忙走过来,笑道:“保鲜丸怎的这样大胆?看把娘亲急成这个样子,快和娘亲说,晓得错了,下次不会了。”
珊瑚顺势就往前一扑,趴在蕣华怀里,声音极为娇嫩地说:“娘亲,我下回不这么玩了。”
蕣华本来也不想太过严厉,免得吓到她,此时便也就罢了,搂着珊瑚道:“我的乖乖,你可要把娘亲吓死了,以后离井台远些,不许什么东西都送进嘴里去。”
珊瑚连声答应,在她怀中腻了一会儿,便钻身出去,一把抓住旁边的大黄狗,翻身就往它背上骑,大黄狗给她这样一压,惊得“嗷”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脱开了,撒腿跑向后园,珊瑚跟在后面就追,两条小腿跑得飞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望着珊瑚的影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姐姐啊,自从养了这个孩子,我是知道了,真是日夜操心,饶是这样小心,还不知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盛徽也很有同感,自从蕣华养育珊瑚,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增多,抚养孩子的过程,意外特别多,很多都是连想都想不到的,比方说今天,谁能想到珊瑚居然能够把井台上的卵石抠下来放进嘴里呢?
要说蕣华为了这个孩子,也真是相当尽心,有了珊瑚之后,特意在井台上加了石盖,那盖子底部突出,正好卡在井口里,顶上一个提梁,为的是避免珊瑚在井边玩耍,一个不留神栽进去,重蹈钊焕的覆辙。
哪知珊瑚没力气搬井盖,却有力气抠卵石呢?鱼鳔胶都没防得住她,这一回着实把蕣华惊吓得厉害,就连盛徽,想到了方才的惊险,也很想拿狗尾草在珊瑚身上敲两下。
盛徽笑着劝道:“好在是没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她今年已经五岁,已经能懂事的了,今后想来不会再犯。”
其实四周岁。
蕣华叹道:“但愿如此。姐姐快请进来,喝一杯茶。”
盛徽道:“我们就在后面园子说话便好,我心爱珊瑚,想多看看她。”
顺便照应一下,免得又出什么事端。
两人便在后园的葫芦架下,一边喝茶吃水果,一边闲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徽望着和几只猫狗滚在一起的珊瑚,笑道:“她倒是快活,整天和这些猫狗在一起,可有了玩伴。”
蕣华道:“她年纪轻轻的,也是猫狗双全了,当年我在她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么舒心呢。”
盛徽噗嗤一笑,望着蕣华:“如今你说起话来,也是很有‘老前辈’的风范了。”
蕣华也哑然失笑,自己这话是有点老气横秋的。
蕣华又说:“我想让青儿来陪伴珊瑚,巧姑要忙家里这些事,难免顾不过来,我也不是整天都有空看着她,青儿已经可以帮手,就让她过来蛮好。”
盛徽点头:“那样也好,巧姑乃是个忠厚之人,她的女儿定然也是好的,珊瑚有一个伙伴,也不寂寞。”
蕣华又问:“可萦这一阵身体如何?”
盛徽叹道:“前几天又在发热,请了梅道长来,开了几服药,昨天刚刚好了些。”
两个人便开始谈论《育女心经》,又谈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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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抠卵石这件事不久,青儿便随着母亲巧姑,来到了家中,议定每个月三百文工钱。
青儿没有缠足,巧姑太忙,实在顾不得这件事,况且青儿自己也怕疼,又看到蕣华这样一个“体面人”都没有缠足,她便也不缠了。
当青儿九岁的时候,巧姑终于想到要给她缠足,青儿很是振振有词地和她讲:“娘,我看罢了吧,我纵然缠成一双好看的小脚,将来命也不知会如何,倘若也要辛苦奔波,缠它做什么?”
巧姑叹息一声:“那么便算了吧。”
也真是的,假如也和自己一样,找了一个丈夫,不但不能扶持,还要倒贴钱,挨打受骂,朝夕提心吊胆,缠足不缠足的也都无所谓了。
青儿今年十一岁,很是懂事的了,每天牵着驴,和母亲一起来去,到了这里,蕣华便招呼她带着珊瑚,坐在书房里,开始读书写字,时间其实也不长,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两个人就在前后院混在阿猫阿狗之中玩乐。
珊瑚天性好动,况且年纪小,坐不住,蕣华便指给她看青儿的例子:“你看青姐姐,多么用功,‘人口手’这几个字已经会写了,端端正正。”
珊瑚登时噘起了嘴,一脸哀怨地望着青儿,蕣华安排了她们写字,自己坐在一旁看书,便听到珊瑚悄悄地对青儿说:“你这么热心做什么?明明说最跟我好的,墙头草。”
蕣华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珊瑚此时大概有一种“被叛卖”的感觉,青儿和她不是一条心。
转眼又是两年时间过去,盛徽的忧愁愈发深重了,可萦一直是体弱多病,如今已经是三周岁,依然不时发热咳嗽,三天两日吃药,盛徽虽然这几年开始诵读佛经,然而本心并不相信怪力乱神,只当做一种精神寄托,可是此时因为可萦的身体,将她磨得原本坚定的精神也有些站立不住,竟然开始求神拜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也是发愁,这三年梅紫霞在盛徽家里时常出出入入,就是为了可萦,然而梅紫霞眼看也是“黔驴技穷”,曾经悄悄地和蕣华说:“实在难治,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元气渐盛,能好一些,哪知今年四岁了,依然是这样。”
蕣华忍不住便要想:“谈允贤在哪里呢?到现在还没听到她的名字啊,否则一定要将可萦送到她那里,请她帮忙看看。”
成化二十年的秋天,可萦又经历了一场大病,万幸好转,然而瘦得可怜,盛徽这两个月之中,为了她也很受折磨,夜半暗暗地哭泣。
梅紫霞也是无法,绞尽脑汁最后说道:“这孩子命格太过孤清,想来不是尘世该有的珠玉,或者太太将她舍入空门吧,远离红尘,或者能够平安长成。”
盛徽听了她这几句话,登时红了眼圈:“这让我怎么舍得呢?从此青灯古佛,她才四岁啊,我的心肝!”
喻明夏叹道:“她这一次病得实在凶险,差一点就没了,连你也给折磨得成了这个样子,想来这孩子乃是天上的人,本不属于我家,若是只顾眷恋,强留她在这里,只怕反而不好,不如让她去道观里先住一阵,若是果真好了,无论怎样,总是个安慰。”
蕣华听说了这件事,便来到这边,对盛徽说:“不如让可萦在我那里住着,有青儿和珊瑚作伴,应该不至于孤单,况且离得也近,姐姐时常便好过来看看。”
盛徽一想,若是养在蕣华那里,倒是也和出了家一样,蕣华定然是不肯让可萦缠足的,对于她将来的婚事,也是无可无不可,唯独不同的是可以吃肉,这是蕣华耿耿于怀、矢志不渝的,盛徽觉得让可萦多沾染一些尘俗的气息,确实也是对自己的慰藉,出家修道虽然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是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然而一想到从此可萦便要远离这活生生的人世,盛徽便感到莫名的悲凉,在蕣华那里,或许可以算是两全其美,在家修行了。
于是蕣华便将可萦抱了回来,可怜的孩子,已经三周岁,却因为长期患病,身体轻飘飘的,不过十几斤重,珊瑚在她这个年纪,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珊瑚见可萦来了,也很是开心,她与可萦也是认识的,以为是从此多了一个玩伴,只有青儿的陪伴,已经让她有些不满足了,当即就招呼了大花和三黄四黄它们,过来一起玩耍。
可萦这一个冬天,又病了两场,蕣华也是焦头烂额,整天请大夫熬药,变尽法子烹调饮食,也不敢让可萦出房门,整天房间里烧得暖暖的,就让她在屋子里孵着,青儿和珊瑚时常陪她说话,青儿讲起自己在街边看到的事,可萦听得津津有味,若是她身体好一点,便坐起身要蕣华教给她读书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笑道:“刚刚好一点,何必急着拿笔?很费精神的,别累到了。”
可萦道:“母亲,我这样整天躺着,反而无聊,学几个字,也读读书解闷。”
蕣华笑着说:“你要听什么故事,我读给你便是。”
况且还能自己编,毕竟前世也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可萦轻轻摇头:“母亲,我想着自己认了字,想要看什么,便能自己看了。”
蕣华看着她,感触真的蛮深的,书中记录了一些早慧的孩子,今儿就给自己看到了一个,要说自己当年也给称为“早慧”的,不过那是凭借穿越人的优势,可萦这可是真的早慧,刚刚三岁半,就自己要求识字,盛徽之前也曾经教她认字,可萦此时大概已经认得了一百多个字,不过她这学习精神,也真的很强烈。
于是蕣华便拿过纸笔来,教她认得新的字。
蕣华在这里,只盼着冬季快些过去,天气赶快回暖,就在腊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忽然传来消息,蔡老三死了。
蕣华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登时忽悠了一下,叮嘱巧姑和青儿照看珊瑚可萦,自己穿了皮袄骑了驴,匆匆赶去盛颐那边。
盛颐扶着灵床正在痛哭,两个儿子兴济、兴业守在她的旁边,也呜呜地哭,盛颐看到蕣华来了,便靠在她的身上,哽噎道:“蕣姐姐,怎的我的时运就是这样不济,好容易他回心转意,这些年很是和睦,哪知忽然间竟然得了急病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蕣华也是替她担忧,贤明公道的韩夫人已经过世,如今虽然是还有公公,但是失去了丈夫的助力,盛颐在这家中的处境很是不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在那里劝了盛颐好一阵,这时盛徽和喻明夏也来了,大家一起帮办丧事。
中间得了空,蕣华便和盛徽商议:“颐妹妹的局面很令人担心呢,她公公年纪也大了,若是一个不好,颐妹妹怎么办呢?那上面两对哥嫂都不是省油的灯。”
盛徽也是蹙眉:“我也是忧虑这个,颐妹妹势单力孤,又不是很能争执的,如今只看公公,若是公公明白,先分了财产,大家各自另过,倒也是省心,只怕就这样一直囫囵着,将来闹开了,可是麻烦。唉,家中这些年,事情都不顺,如今颐妹妹又出了这事。”
她们两个的担心果然成了真,几个月后,成化二十一年的春季,蔡老太爷猝然过世,没能留下遗嘱,于是蔡家三房便开始争产,盛颐虽然有两个儿子,奈何年纪都还小,兴济虚岁十二岁,兴业才八岁,根本不顶事,蔡家的长子和次子便霸占了绝大多数的财产,只分了一栋小房给盛颐,将她们母子三人驱赶出去。
盛颐这边当然不能答应,盛徽和蕣华主张提起诉讼,这一任的知县好在比较清廉公正,判决了城南五十亩地,还有二百两银子,都归属盛颐,盛颐母子不至于流离贫困。
到官司打完,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蕣华这一天中午从盛颐那里回到家中,便看到珊瑚正拉着可萦站在墙边,一朵一朵摘牵牛花,将尾端放在嘴里吮吸。
珊瑚和可萦说着:“甜吧?”
可萦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甜。”
珊瑚笑眯眯地说:“难怪蜜蜂钻进里面,果然是有蜜。我们也是小蜜蜂,嗡嗡嗡,在这里吃蜜。”
蕣华一看,这还真行,亲身验证了植物学。
这时两个孩子都发现蕣华已经回来,珊瑚撒腿便直奔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娘亲,我想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萦也慢慢地走来:“母亲,六姨妈还好么?”
六姨妈就是盛颐。
蕣华将她也搂进自己怀里:“好一些了,可萦上午可有咳嗽么?”
可萦轻轻摇头:“没有。”
珊瑚张口便道:“有!”
蕣华呵呵地便笑了,抚摸着可萦的头,这孩子太懂事,有时候也让人心头有点沉重。
珊瑚在蕣华身上腻了一会儿,拉着可萦便跑向后园:“我们去骑羊!”
蕣华站起身来摇摇头,反正就是不干好事,不是赶狗就是骑羊,得以幸免的是那几头毛驴,她们现在自己还上不去。
这一年的冬天,珊瑚好在是没有发生严重的疾病,虽然也咳嗽,不过吃了几服药便逐渐好转,这一天晚上,蕣华用虾泥蒸了蛋羹,给她们作宵夜,大家围坐在一起,又说了一阵故事,蕣华便安顿了两个孩子睡了,就睡在蕣华那一张大床上。
看着珊瑚和可萦恬静沉睡的脸,蕣华一脸慈爱。
蜂儿看着她那仿佛浑身焕发圣光的样子,悄悄地对小螳说:“姐姐真有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蕣华道:“好孩子快快长大,我们一起打马吊p≧w≦q”
蜂儿小螳:o╯□╰o
又过了两年,成化二十三年,蕣华四十周岁,珊瑚九周岁,可萦六周岁,可萦真的是天资非常聪敏,冰雪聪明,刚刚六岁,认字就已经比珊瑚要多,开始背诵诗经了,并且要蕣华给她讲解,只是身体仍然单薄,每年冬天固定要病一次,春秋天有时候也要生病,夏季又容易中暑,好在是蕣华这里冰块供应充足,房间里能够降温,不过她的这个身体,也着实是令人担忧。
这一年春三月,可萦一场病又刚刚收尾,蜂儿看着她恹恹地倒在那里,不由得再也忍耐不住:“可萦啊,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是药三分毒,这些年你吃了多少的药?三五十年累积起来还得了呢?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写在诗里是美人儿,一唱三叹的,可是着实难过啊,从明日起,早上跟我练枪吧。”
可萦前些天刚写了一首五言诗:瘦影如灯影,夜空转心空。人间有幽草,摇曳随东风。
当时蕣华一看这首诗,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诗来,确实是很可惊异的了,但是调子太悲凉,简直就是古代笔记之中那种典型的才女,早慧、脆弱、忧郁,她们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惊叹的,然而太短暂,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传奇确实是传奇了,留给后人无穷嗟叹,然而蕣华绝不愿让可萦走上那一条路。
于是她们三个商量了一番,蜂儿便提出,“干脆跟着我学武术吧”,于是蜂儿体校开张,就练梨花枪。
可萦本来是好静不好动,很有些勉强,小螳不住地鼓励她:“可萦练练拳脚枪棒,身体便硬实了,不会再那样经常生病,读书也更有精神,这便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病在那里,哪有力气读书?学问不免便落下了。”
蕣华也撺掇:“我们可萦从此就是‘文武双全’了,谢道韫和花木兰合为一体!”
或许是因为蕣华小螳连哄带劝,“盛情难却”,也或许是小螳那一句“练好身体更有精力读书”,总之可萦终于是跟着蜂儿练了起来,珊瑚看到觉得有趣,起初也随着一起练,然而不多日子,便嫌累搁下了,有的时候,可萦白天自己拿了一根小竹枪在那里复习套路,珊瑚便趴在一旁草地上,两手托着腮,嘻嘻瞧着。
到了这一年的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冰茶还有销路,便听到一个消息,成化皇帝病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螳便叹道:“果然是随着万贵妃去了。”
贵妃万贞儿是在这一年的年初忽然暴毙,据说当时成化皇帝说过一句,“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万贵妃与成化帝感情非常深厚,她的死或许对成化帝有一定影响吧。
蕣华想的则是纪淑妃:“可惜身体不好死得早,否则这个时候安安稳稳当太后,从前的坎坷总算得到补偿。”
纪淑妃的人生轨迹,也是因为大藤峡战役而改变,她本来是广西土官的女儿,在瑶民和明王朝的战争之中,给明军俘获,送往北京,成为宫中的女官,成化皇帝虽然或许是最爱万贞儿,但是也不耽搁他四处留情,这位纪氏就给他封为淑妃,只可惜身体不好,年纪轻轻便过世了。
蕣华在二十一世纪,曾经听过万贵妃的许多传闻,比如毒害纪淑妃,强令宫妃终妊,但是来到这个时代,时人虽然对万贞儿与成化帝的感情津津乐道,倒是少有这类宫斗说法。
只不过无论是万贞儿还是纪淑妃,其实人生都没有那样美好,万贞儿是号称“成化皇帝的挚爱”,可是成化皇帝也没少找女人,看着他的那一群孩子,万贞儿心里只怕也不会很舒服;纪淑妃当年经历战祸,离开了亲人,孤零零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北京宫廷,艰难挣扎,本来似乎可以有一个受人尊崇的余生,弥补从前的艰辛痛苦,偏偏又早早地死了。
于是蕣华便说:“这里面最得益的便是皇帝,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
珊瑚和可萦靠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珊瑚倒还没什么,只是可萦听了蕣华的那一句话,默默沉思。
新皇帝宣布第二年改元弘治,就在弘治元年的四月,有人在茶馆门前丢弃了两个襁褓,里面是一对双胞胎婴儿,蜂儿小螳清晨过去开店,便看到地上的这两个婴儿,正在呱呱哭叫,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先将孩子抱回家中,交给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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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丢弃的两个婴儿,果不其然,是两个女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蕣华解开了那破烂的包裹,和巧姑一起给孩子洗了澡,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看着那两个婴儿:“算是得了一条小命,能弃婴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仁慈的了。”
然后的问题就是:这两个小女孩该怎么办?
蜂儿直接一句话:“或者抱去慈悲庵,或者送到白鹤观。”
巧姑叹道:“可怜这两个孩子,刚刚出生,就给丢弃,双亲着实狠心,送去庵堂道观,也不是不好,终究是让人伤心。”
蕣华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么便留下来我们养吧。”
小螳望着她们两个:“又要辛苦你们了。”
自己与蜂儿常在店中,虽然也是劳累,但是与保育孩童毕竟不一样,珊瑚小的时候,小螳蜂儿每天早晚也抱一抱她,尤其过年的时候,全天都带着,那辛劳真的是难以言说,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又非常脆弱,给照料者的压力很大的。
既然决定要抚养,便要给她们取名字,蕣华琢磨了好一阵,最后说道:“这个叫海星,这个叫极光。”
倒是好辨认,极光的左边眉梢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巧姑连连点头:“不愧是姑娘,取的名字真好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乐道:“其实挺省事。”
都是眼目前的东西,亏蕣华还想了这么久。
有了海星和极光,珊瑚与可萦便不方便再与蕣华睡在一起,况且她们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于是便打扫了东边厢房,让她们姐妹两个住进去。
可萦倒是罢了,珊瑚满心的不乐意:“让她们跟着大娘娘三娘娘好了。”
蕣华笑道:“你们也已经这个年纪,很该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算是一个小独立,总跟着我们哪行?况且真的不想要有自己的房子吗?”
珊瑚噘着嘴:“不想。”
蜂儿哈哈乐着戳了一下珊瑚的额头:“简直就是个后主刘禅,乐不思蜀了,怎么就不要点强呢?”
从此蕣华便开始照料这两个小婴儿,又买了两只奶羊,每天煮羊奶给她们来喝,极光的身体倒是还好,但是海星体弱,也是如同可萦一般,三天两头闹病,每当海星生病,蕣华便不肯让极光和她同住一室,白天巧姑抱着到别的地方去,晚间将极光安排在小螳或者蜂儿那里,免得传染,双胞胎仿佛当真是心有灵犀一样,分开之后这个哭啊,很是悲惨,以至于第二天小螳蜂儿清晨起床,便有些恹恹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去店里。
到了弘治三年,海星与极光两周岁,海星终于渐渐地减少生病,身体强健起来,让蕣华总算能安心一些,而且可萦或许是因为练了这几年的武术,身体也不再那样柔弱,感冒发烧不再那样频繁,蕣华以为,可萦已经逐渐远离夭折的暗影,那是她的母亲盛徽曾经最为担忧的,这样一个早慧的女孩总算不会早夭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珊瑚忽然间也发生了变化,开始用心读书了,每天从早晨读到晚上,她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蕣华提醒她到院子里走一走,她都不肯出去的,每天只是借助午间傍晚去茶店送饭的时间,才运动一下,与从前判若两人。
对于珊瑚的这个转变,大家都是啧啧称奇,蜂儿摸着珊瑚圆圆的小脑袋瓜:“这还是我们的保鲜丸么?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皮囊还是原来的,但是芯子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蕣华呵呵乐道:“俨然又是一个‘周处除三害’。”
年十二而折节向学了,从前可是真能闹腾,到她十岁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羊羔跪乳”,本来揪着羊尾巴,正在那里玩耍,忽然间便跑到前面,趴下来攥着奶头便开始吃,惹得大家都笑,要说珊瑚与奶羊的感情,也真是深厚,那只老奶羊也总喜欢跟着她,仿佛在看顾自己的孩子一般,此时珊瑚专心读书,老奶羊也趴在旁边,一边吃草,一边不时地用头蹭她,于是蕣华便画了一个《牧羊女读书图》,另外还有《骑羊图》,有一天青儿将极光放在羊背上,扶着她骑着,极光很是得意,挥着手呀呀地叫。
又过了三年,弘治六年的夏季,从北京忽然来了一封信,原来是一位大学士的夫人,很喜欢蕣华的画,请蕣华过去教授她的两个女儿。
近芗一看到这封信,登时喜欢得连连敲着蕣华的肩膀:“姐姐,你名扬天下了!学士夫人都晓得你,请你去当女塾师呢,姐姐你务必要去,我虽然是去过琼州,只恨没能去京城,京城何等壮丽繁华,若是能去那里,何其快活!”
蕣华笑道:“不如你就与我们同去,在北京住一阵,好好玩一玩。”
近芗叹道:“我倒是想呢,只是哪里放得下家中?伯玉和仲英读书正在要紧处。”
绛雪此时已经成婚,伯玉仲英寒窗苦读,希望考取功名。
有这样的好机会,蕣华是定然要去的了,家里便商议后续的安排。
此时珊瑚十五周岁,可萦十二岁,海星和极光五岁,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年幼了一些,却也可以带上路的了,否则就只好寄养在近芗或者盛徽那里,又因为蕣华不在,冰茶店便不好开下去了,除非是只卖寻常的茶水,况且小螳与蜂儿也辛苦了这么多年,蕣华是在四十六岁的时候正式得到主流文化界承认,小螳今年四十七岁,蜂儿也四十五岁了,连续干了三十年,觉得此时暂时中断,休息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蜂儿本来就是个爱走动的,小螳也觉得在东阳住得有些太久了,想要看一看江南以外的风物。
于是便决定收了茶店,全家一起去北京。
只是巧姑和青儿难以安顿,巧姑笑着说:“若是姑娘们放心,便将那茶店交给我打理,我们娘儿两个先将茶店维持着,等你们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蜂儿笑道:“着实是好,正想着这店面可该怎样呢,三年两载不开张,只怕人家都不记得我们了。”
蕣华道:“店面你们便支撑着,也不取租金了,赔了赚了都是你们自己的。”
自负盈亏,这个话要先说明白,至于店面租金,就不要了,算是支持她们两个的经营。
至于另外两间铺面,那就要收租金的了,还有土地的租子,蕣华将这件事委托给怡莲,拜托她帮忙经管,怡莲笑着答应了:“你哥哥去收钱,那租谷也折算成钱吧,我来记账,将来你们回来了,一总交给你们。”
家中的驴、羊、狗,则多数归到近芗那边去,丁藏琼那里的园子大,正好放养这些动物,一头驴送给了巧姑,给她往来代步。
当这些都安排好,也就差不多到了秋天,天气清爽,正好赶路,她们便先来到杭州,在马红云那里略作停留,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往北京而去。
幸好七个人倒是都不晕船的,一个月后,到达了北京,一路打听着来到学士府,见到了褚夫人,褚亮荪看到了她们,很是高兴:“快安排房间,让师傅们好好歇歇。”
对三个人的称呼实在有些费脑,不能叫“夫人”,因为都没有结婚,这个年纪也不好叫姑娘了,于是便索性都称作“师傅”。
蕣华笑道:“我们还是在外面赁房而居吧,人太多了。”
大大小小七个人,人家只是请了一个绘画教师。
褚亮荪笑眯眯地看着珊瑚和可萦:“倒是正好,家里面热闹些,我家中只有两个女儿,正嫌寂寞呢,反正这园子大得很,就都住进来吧,就在西边跨院,那里雅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招呼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芳梁、晏粱,让她们见过了师傅,再之后蕣华一众人便去西跨院安放行李。
来到院子门口,只见门上石牌镌刻着“梅丸”两个字,可萦抿嘴笑着便推了珊瑚一下:“果然是该你住的院子。”
珊瑚咯咯地乐:“好说你这个牛肉丸。”
海星抓着小螳的衣服,便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螳笑着对蕣华说:“赶快给取个名号,这可该叫什么丸?”
蕣华笑道:“那么便叫做海鲜丸,极光便是变电丸。”
院落的名字叫做“梅丸”,果然里面有十几棵梅树,蕣华将箱笼放在房间中,便走出来看这园子,院落不大,但很是精巧,那些梅树增添了这里的文化气息,梅树附近还安置了玲珑的太湖石,让这院子里有一种山林气象。
这院子一共四间房屋,两间正房,两间厢房,蕣华带着海星和极光住一间,蜂儿小螳各住一间,珊瑚和可萦合住一间。
这时女佣们抬来了洗澡水,一路风尘,这时候很该沐浴更衣了,几个人洗过了澡,登时浑身清爽,路途的疲乏终于消退。
她们刚刚洗完了澡,芳梁和晏梁便携着手来了:“给师傅问好,师傅可要用些什么么?我们去跟母亲说。”
蕣华笑道:“这里什么都是齐备的,若还短少东西,自然要劳烦。珊瑚,可萦,快来和两位姑娘说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珊瑚可萦很快便过来,四个人去了院子里,凑在一起唧唧哝哝,很快便熟悉了。
七个人一连休息了三天,到第四天开始上课,蕣华便教芳梁与晏梁画画。
褚亮荪继承家学,乃是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女,两个幼女的文字功课都是她来辅导,蕣华只是美术教师,功课很轻,每天只要上一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都是自己安排,她或者是和褚亮荪谈天,或者是出去观看北京的人物风光,或者就是自己在房间里画画。
褚亮荪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的学费,除此之外,饮食都是由府中提供,蕣华不久便给褚亮荪引荐到了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有人向她买画,蕣华当然是来者不拒,四处给人家绘制肖像,还画城内外的风景。
节日里,小小的闺中私塾放假,蕣华便与小螳蜂儿一起,带着四个孩子,雇了两辆马车,去城外皇姑寺,就是吕牛吕菩萨的寺庙,在北京西边石景山那里,庙宇的规模很大,一共四层院落,要全都逛遍,走路也要好一阵,珊瑚不由得咋舌道:“好大一座寺庙,比白鹤观慈悲庵加在一起,还要大许多。”
小螳笑道:“毕竟是御妹吕菩萨的庙,当然不一样。”
蕣华笑着说:“你们看那口铜钟,天顺六年铸造的啊!”
蜂儿说了一声:“唔,到现在三十年了。”
几个人都不是很以为意,唯独蕣华感慨颇多,距离自己本来的时代好几百年呢,现场看着历史,这感觉也真是很奇妙。
皇姑寺乃是京畿地区,女性修道的重要地点,里面尼僧众多,褚亮荪也很喜欢来,不时便带着两个幼女,来这里进香,每当这个时候,蕣华便停一天的绘画课。
褚亮荪虽说是请了蕣华来给女儿上课,其实并没有想要女儿在这方面深入钻研,取得多么辉煌的成就,只是以此愉悦心情罢了,她最关注的是经史文学,绘画属于“副科”,因此蕣华倒也很是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蕣华这些年画画,有时候和亲人朋友也讨论绘画理论,也有一些感想在胸中,这个时候就和芳梁晏梁说:“事实上从唐宋元一直到本朝,绘画的风格无论有多少名目,其实都是男性风格,是表现男性情怀的,是男人喜欢的。”
芳梁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是师傅,我也很喜欢啊,我就特别喜欢云林子的画,平淡天真,笔简意远。”
蕣华笑着点头:“我并不是说他们画的就不好,女人和男人,毕竟都是人,在趣味上能够有相近的方面,但是女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感,我们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是怎样表达呢?另外趣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塑造的。”
在画一幅街景图的时候,蕣华又和她们说:“绘画不是完全表现时代的现实,如果只看我的画,大概会以为外面有许多女子,比如撑伞冒雨,提篮贩卖的,其实没有那样多,只是我喜欢选择这样的人物画在纸上。”
芳梁想了一想,问:“师傅,既然绘画是如此,那么经史是不是也是这样?”
蕣华点了点头:“芳梁啊,你提了一个好问题。”
比如杨妙真,那样出众的一个人物,《宋史》之中没有自己的传记,给夹在《李全传》里面,就那么几行字,大段大段写的都是李全,杨妙真就是个附着的,好像阑尾。
就在这个时候,谈允贤的名字终于传了出来,“家乡亲人有信来,道是本乡有一位谈娘子,医术很是精妙呢!”
褚亮荪乃是常州府人。
蕣华便询问:“谈娘子多大年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褚亮荪笑道:“据说是三十几岁吧。”
蕣华掐着手指便开始计算,英宗朱祁镇是宣德二年出生,倘若活到现在,便是六十六岁,而谈允贤今年三十几岁,这两个人的年纪大约差了三十年,即使谈允贤十几岁时与朱祁镇相逢,朱祁镇也是四十多岁了,假如相恋,实在太过忘年,所以电视剧就是看看而已,不能深究啊︿ ̄︶ ̄︿
蕣华在这里教授绘画,一年之后,弘治七年的秋季,芳梁成婚,又过了两年,弘治九年的冬季,十月里,晏梁也离开家中,去了夫家,于是蕣华无事可做,没有了留在这里的意义,便向褚亮荪提出告辞:“离开家乡很久了,如今想要回去。”
褚亮荪挽留:“春季再走吧。”
蕣华笑道:“想看一看沿途冬季的景致。”
于是褚亮荪便不再留:“那么一路多保重,别后常来信。”
这一回她们走的是陆路,买了几头驴,还有一辆马车,蜂儿赶着马车,马车里是可萦带着海星和极光,穿着皮袍抱着手炉在里面还算暖和,另外箱子里还有她们在北京买的书,小螳、蕣华和珊瑚则都骑驴,这一路她们倒是并不匆忙,路线是从河北过山东,经江苏进浙江,在山东看了大明湖,经过苏州的时候,特意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游览各个名园,只可惜是冬季,花叶凋零,只能看个骨架,不过却也很是有趣。
一直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弘治十年正月初八的时候,她们终于回到了东阳,到了家中生起火盆,便赶快打扫房间,三年没有居住的房屋,这一番清扫工程很是浩大。
几个人就这样痛干了几天,将房间彻底清理出来,蕣华小螳和蜂儿便将珊瑚和可萦叫到面前:“有一件事现在是该让你们知道了,南极大陆如今正是暖季,你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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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回来之后,家业便要重新整治,如今她们的资本与当初不同了,临别的时候,褚亮荪厚赠了盘缠,拿了五十两银子给她们,另外还有三年京城艺术品鉴赏圈的卖画所得,统共三百多两,也算是“衣锦还乡”,因此便要将这房屋好好打理。
首先是买了三张螺钿拔步床,都是崭新的,小螳很是慈爱地对孩子们说:“这将来都是要传给你们的。”
真是好床,金陵造的,雕梁画栋,如同一个小屋子一般,房间里另有一个房间,除了里面一张宽敞的床铺,外间还有桌椅和柜子,床下也有抽屉,床边还有一张小桌,摆放灯盏茶碗之类,都是雕刻得极精细。
珊瑚嘴唇紧紧抿着,不住地动,蜂儿便问她:“你想什么哩?快说出来。”
珊瑚道:“三娘娘,我在想,若是外面乱起来,这床好拆卸搬运么?”
可萦噗嗤一声便笑出来,连忙掩了口,她们已经晓得了空间的存在,此时可萦当然想到,珊瑚其实要问的是:“如果国家发生变故,这么大的床,方便转移进空间么?毕竟一百多两银子的东西呢。”
蕣华笑道:“尽管放心,没那么容易乱,若真的乱起来……你们现在就应该学好木工。”
到明末总得一百多年,这中间江南应该没有大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石匠之外还应该学一学木匠工艺。
海星和极光则悄悄地说:
“娘娘和姐姐们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定然是看我们太小,不想让我们知道,等到我们及笄的时候,总该告诉我们。”
另外黄铜冰鉴,也安排上了,五间房屋,每间一个,蕣华参照书中的文字叙述,自己设计了图样,内外双层的,四面镶着螭头,找了铜匠打制,底部镌刻“南极”两个字,作为标记。
这又是十几两银子。
然后是将打造其它家具,最重要的是书柜,房屋之中原本的家具,大部分都换过一遍,当她们全忙完,已经是盛夏,蜂儿和小螳接管了店面,重新开起冰茶店。
蜂儿坐在柜台里面,很是开心:“如今总算是又回来了,这几年在北京,褚夫人那里,虽然吃喝不愁,日子过得舒服,然而那样的日子,久了也有些无聊,只好练练枪棒,调教一下家丁。”
蜂儿在那里,确实是有些郁闷,她不同于小螳,小螳喜欢看书,褚亮荪那里有许多书,她便整天捧了一本书来读,蜂儿不喜欢看书,总出去逛也有些厌烦,便成日练武术,给褚亮荪看到了,便请她教导家丁的拳脚,还有几个大脚的仆妇,也都跟着练,因此蜂儿在那里便成为一个枪棒教头,倒也不是无事可干。
不过她最感觉亲切的,还是开茶店。
如今的茶店,已经是四个人,巧姑和青儿也在其中,青儿到现在也没有成婚,之前的三年,母女两个一直依靠茶店来生活,因为打理茶店的人手比较多,小螳与蜂儿便不必像从前那样,一年三百五十天,全天都要在那里,三天五日就可以休息一天,晚间也早早地回来,堪称朝八晚五了,又因为店面是她们的,冰和海绵香皂也是她们提供,所以虽然巧姑和青儿在那里的时间更多些,但是两边五五分账,做账的当然是蕣华。
原本寄养的动物都接了回来,庭院里一阵驴嘶犬吠,奶羊已经老得很了,每天懒懒地吃嫩草,这三年的房租地租收入,怡莲也交给了蕣华,蕣华回赠了一枚莲蓬簪,纯银的并蒂莲,上面镶着绿玉。
到了七月里,生活终于回归了正轨,小螳蜂儿在茶店里忙,蕣华每天督促海星和极光读书,珊瑚和可萦的学业已经算是小有成就,能够自己找书看,不需要她再督导,尤其是可萦,蕣华的水平已经难以辅导她,若是有了问题,多是与盛徽和近芗讨论,所以蕣华只需要带着海星和极光学习文化课就好。
四个姑娘读书都很用功,所以就费脑啊,蕣华便给她们做一道传家名菜——龙肝凤脑,高蛋白补脑的,珊瑚定定地看着盘子里的龙肝凤脑,如今她是终于知道这都是用的什么材料,就是鳕鱼肝和企鹅脑,讲真那么漂亮的企鹅,真有点不忍心猎获了来吃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过了饭,打发海星和极光到院子里去消食,蕣华兴冲冲地对珊瑚和可萦说:“刚得了一只珊瑚,卖了钱给你们买书。”
珊瑚和可萦互相对望了望,二娘娘啊,她主持家政,三年北京作教师赚来的钱,多数都花在了那些现世的享受上,又是买床,又是买薰笼,书柜是打制得相当体面,五间房中五个大书柜,但是里面书没填满,便显得有些空落,偏偏大娘娘和三娘娘对于她的决策,也基本赞同,尤其三娘娘,大声叫好:“辛苦了这么多年,到了这个年纪,可该好好受用一番,挑好的买,不怕花钱。”
于是就造成了在全屋家具升级换代之后,没有留下太多买书的钱。
要说这家中的藏书,其实也不算少,蕣华本来有一些,这三年在北京,她们除了看书,也抄书,褚亮荪那里有许多书,拣心爱的便抄写了下来,蕣华和小螳基本上是看过了就算的,珊瑚和可萦认认真真地抄书,然后装订成册,这三年她们两个都练就了一手装订书籍的本领,另外这一次她们回来之后,近芗和盛徽也送了一些书来,两方的赠书加在一起,能有上百部,两三百卷书,说是给她们的及笄贺礼,其实就相当于是嫁妆,因为两边都晓得,这两位姑娘大约是不会成婚的了,便将原本用作陪嫁的东西,折作书籍送了来,所以一时间不愁没书看。
但是后续难继啊,书还是太贵,动辄便是几钱银子,一两贯钱,才买一部书,她们两个看书的速度都不慢,可萦尤其快,一想到之后的读书,就有点发愁,虽然倒是可以去生母那里借书,然而终究不如将书摆在自己的院落来得方便。
所以姐妹两个便想,是需要自己想办法赚钱了,家中有现成的织布机,空闲的时候便织布吧,另外好好练习绘画,将来也卖画。
这一天可萦坐在织布机前,两只手往来穿梭,珊瑚坐在旁边的书桌旁,本来是看书的,忽然间头抬起来,手撑在腮上,望着织布机,说道:“要说我们的出产,其实倒是有一个蛮大量的,而且也不是很费力气,若是能换钱……”
可萦马上便明白了,说道:“可惜有丝瓜络的争竞。”
海绵是很好,但是丝瓜络遍地都是,根本不必花钱,搓澡洗碗都好,唯独不太适合用来擦脸,这个时代真的是天然经济啊,比如水瓢,不必专门制作,将老葫芦从中间一分为二,去了瓤和籽,就是一个取水的盛具。
珊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要发财,怎么就这么难呢?”
可萦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这样清清淡淡的日子蛮好,要那些阿堵物做什么?汲汲于名利,役于外物,反而不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珊瑚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你说得倒是清高,没有钱,书从哪里来?莫非都靠手抄?手腕都要断了。”
自家的真实情形,如今是全都晓得了,无论如何不至于“一箪食一瓢饮”,刚买了一条新木船,每天捞的虾都吃不完,然而手中没有钱,不能买书啊!
转眼又是十三年过去,正德五年,谈允贤出版了一本《女医杂言》,当时一家人正在扬州,蕣华便忙忙地买了一本,翻开来序言,谈允贤今年五十岁了啊,她的这一部医案,不仅是医疗记录,其实也可以当做社会记录来读,第一个案例就是,“一妇人,年三十二岁,其夫为牙行,夫故商人,以财为欺,妇性素躁,因与大闹”,就是男人以自己能赚钱,欺压妻子,那个女人当然忍受不了,非常愤怒,结果“当即吐血二碗,后兼咳嗽,三年不止”。
极光此时从蕣华手里接过了谈允贤的这一本医案,一页页地翻,这本书其实并不长,不过几十页,里面的社会学内容,可当真不少呢,要么就是太过劳累,患了血崩;要么就是丈夫纳妾,大夫人气恨得患了火丹疱疹;要么就是偶然吃鸡肉面,给姑翁责怪,疟痢与夫家长辈的严苛未必有关,但是因为吃一碗鸡肉面就给责骂,这件事可是真的;要么就是富家姑娘,在本家过得很好,到了夫家,虽然是门当户对,那边也很是有钱,只是悭吝得很,丈夫又不是很能相处,于是腹部生了肿块。
海星与极光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周岁,空间的存在当然是晓得的,另外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乃是弃婴,与两个姐姐生母俱在的不同,因此偶然便会伤感。
这个时候珊瑚便会笑着解劝:“我们虽然多了一对双亲,比你们强些,然而若论起其她,却也是没差,倘若出嫁,也不知夫家如何,如今这一方院落虽小,里面天地却大,纵然是布衣荆钗,难得轻松自在。”
可萦也叹道:“纵然一切如意,到了那边,难免搁置笔墨,操持井臼,倒不是怕苦,只是没时间读书,非到五十岁,不能摆脱的,想一想芳梁姐姐离家时的情形,我就难过。”
就好像后世女工五十岁退休,这个时代的书香世家的主妇,也是约略这个年纪可以放下家务的重担,将家务交给儿媳,自己重新回归文化学习,当初芳梁即将成婚的时候,便收拾起笔墨,说:“如今可该收心了,今后专务纺织中馈,这些事先搁在一旁,在闺中倒还罢了,于归之后便不能妨碍正业,说起来文墨本来就不是我们女子的事,有福分学学也就罢了,却不能有妨妇道,等我两鬓染霜的时候,完成了人妇人母的责任,再来看这些。”
当时可萦就感觉非常可怕,她是极其爱读书的,一想到结婚之后就要放弃和写作,就一阵恐怖。
可萦和珊瑚出身的阶层比较近似,都是官宦书香,要论经济实力和文化底蕴,其实比蕣华这边要深厚,蕣华这边不过是小康,庭院虽然也堪称宽敞,但是比起丁藏琼那边的大花园,差了许多,和盛徽那里的三进院落也不能比,尤其蕣华这里还是半农半雅,园子多一半是种菜,有驴有狗,只差是没养鸡鸭。
每天早晨听鸡叫声起床,虽然倘若追寻古书,可以算作是“闻鸡起舞”,但是珊瑚可萦是去过城东查看过田地的,对那村庄中的景象,印象十分深刻,所以听到鸡叫声想不到那样励志,想的是那无聊的乡村,贫穷倒也罢了,精神文化生活相当的不发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在这边家中,虽然没有那样精致,却很是令人安心,自由自在,就如同珊瑚说的,院子虽小,却是海阔天空,精神上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在这城市之中栖隐,与红尘不远不近,这便是“上士得道于三军,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虽然不能当上士,起码可以算作中士。
海星和极光想的则是,家中荆钗布衣倒是不至于,每个人都有几身绸缎衣裳,簪子也都是金的银的,但是珊瑚可萦其她那几句话着实有道理,海星极光当然知道,无论怎样轻描淡写,自己原本的出身与两位姐姐也不能相比,若是遵循本来应有的轨迹,姐姐们是嫁入书香门第,自己姐妹则是贫民通婚,找一个劳苦的丈夫,那日子过得很不相同,但是却也有共通之处,就是都不得自由,受制于人。
若是“金童玉女”,便很能遮掩,但是倘若丈夫无良,那可就毫不客气地显露出来了,所以那些大家小姐们,提起未来的婚姻,也不全是脉脉娇羞的,诗词之间可见隐藏的浓云暴雨,小姐们的那些伤春悲秋的诗歌,在海星与极光看来,不单纯是闺中闲得无聊,无病呻吟,想来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在其中,读《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相好,正在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候,莺莺说了一句,“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简直当头一盆冰水,虽然她们这属于是违背礼教,还没有成婚,便如此亲密,但是即使三媒六聘,名正言顺,最后结果也难讲。
所以海星与极光便想,就这样生活,很是不错,母亲们已经做出榜样来了。
此时极光已经将那书翻到最后几页,正在满心缭乱地想着,忽然听到蕣华说了一声:“这书我们可要好好收藏,将来会值钱的,这可都是原版啊!”
极光噗嗤一声就笑了,二娘娘最有趣的一点就在于,她凡事都想到几百年后,一方面作为会计,蕣华核算每日的进出,日子过得相当精细,另一方面,在她的时间理念之中,往往是以上百年来计算一个时间跨度,目光穿过了近期的十年二十年,远远地投注到百年之外那一个遥远的域度。
于是极光便说:“二娘娘,不如我们多买两本,反正不贵,将来要出货,一次就是三本。”
蕣华登时点头:“好主意,万一有损坏,坏了一本还有两本保存。”
然后蕣华又计算着:“这两天我们要回东阳去了,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忙,肉食已经不多,要储存一些,要下鱼钩,并且出海捕虾了,螺旋藻也要捞一些,还有香皂,要重新熬制,得狩猎两只海豹,好在出来之前,将海绵剪碎串在一起,抛进海里面去了。”
听蕣华数说这些,极光残存的一点幽幽情怀登时消散,空间之中还有一堆活儿要干呢,那可真的是顶风冒雪,在自然之中顽强地坚持,虽然比较辛苦,在其中却能体验到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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