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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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帮我排一下版,打印几份,我有用。”

女儿:“行。”

妻子看了第一章的初稿,感慨道:

“过去的事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也奇怪:那些遥远的往事,好象寄存在一个箱子里,平时未曾理会,以为都不存在了;如今打开封存,突然发现一件件完完整整,有的竟历久弥新。这种不想保留却又抹擦不掉的回忆,非亲身历炼不可,非刻骨铭心不可。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要将此事告诉他们,也是向他们正式表态。

我让女儿将第一章的打印稿连同我写的一封短信给他们寄去。还有同样的一份寄给了老四,算是通报了弟弟们。

信的内容如下:

常×× : 吕×× :(注)

这是我的自传体文学作品《母爱的阴影》第一章的初稿,请查收。后面的几章完成时也会给你们看的。

我要求你们为五十多年来对我的不公正道歉。

祝身体健康!

常无敌 2004。8

(注):我直呼其名。这里且隐去四个字。

我的信和稿件用专递发出。从此之后,他们便“人间蒸发”了。

没有回信,没有电话,没有解释,没有争论,更没有歉意。他们对此置之不理。

其实拒绝答复就是一种答复。

这是在预料之中的。

首先,他们没有解释和争论的立脚点。和许多内心卑劣的人一样,只有在“不讲理”时他们才是有力和有利的;一讲理,他们就会变成弱者。

其次,他们觉得没有失去什么。我说的“太自私的人其实会失去很多”,他们根本听不懂。在区区的一点既得利益面临最后分配的时候,他们巴不得我能离开这个利益圈;这不但省去了公正的“麻烦”,也找到了不公正的口实。

“笑骂任人笑骂,好事我自为之。”正是他们的心态。

今日的“人间蒸发”与他们六十年前的“出奔”何其相似。

历史又回到了起点。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弟弟们都具备了“外交官”的风度——谨慎地“保持沉默”。

弟弟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已沉默了几十年,他们已习惯于沉默。对他们的失语,我不想深责;但我要说的是,沉默就是自欺,而自欺是对良心的压迫。

对于我的父亲和继母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良心复活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除我以外,已没有别人能够唤醒他们蛰伏的良心。

或许,我是徒劳的,他们的良心已死。

尾声

母亲八十三岁仙逝。

按照母亲的遗愿,姐姐将母亲的骨灰移至重庆娘家的祖坟安葬。

2005年清明,南京。我与妻子及姐姐的一家人,遥望重庆,祭拜母亲之灵。

母亲一生两次不幸:十九岁逼嫁,遇人不祥,夫死家无。二十五岁再嫁,未承想遇人不淑,二十九岁又遭变故。可以想见,母亲携年幼的姐姐回川之时,心情是何等的凄凉悲苦。彼苍者天,为何如此不公!彼匹夫匹妇,为何用心太忍!

此后含辛茹苦五十多年,自强自立,为女儿牺牲,也是为自己牺牲;向女儿证明,也是向命运证明:她不愧为“人”意义上的母亲,是真正的“人之母”。

好人多难,小人易逞。这是天道,抑非天道?

达尔文的最早鼓吹者赫胥黎,在其著作《进化论与伦理学》中就认识到“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规则所遭遇的尴尬:在植物界,最适于生存的是一些越来越矮小,越来越低等的苔藓和硅藻之类(动物界的蚊子和苍蝇也比老虎和熊猫更适于生存)。古往今来,许多大人物和小人物的悲喜剧也证明,最适于生存的不一定是优秀者(‘乞丐村’的洋楼主人无疑是找到了生存的适应之道)。所以他希望,社会的进化,“并不是那些碰巧适应于已有的全部环境的人得以生存,而是那些伦理上最优秀的人得以继续生存。”

这其实是一种天真的幻想。

因为“小人”总是多一些生存之道——作伪作贱和作恶,而且与时俱进地进化着;虽然这有时也是取败之道,但苟有成功,便奈何他不得,更何况我们的凡尘俗世是以成败论优劣的。

并不是取得“最适”生存之道的人都值得羡慕。

我倒是敬慕许多不幸者,他们以自身的不幸,揭示了人性的高贵。

《诗经》《小雅。蓼莪》中歌道:

无父何怙,

无母何恃!

翻成白话是:

没有爹,哪儿有依靠;

没有娘,哪儿有依赖!

我从小没爹没娘,后来到了北京,有名义上的父母,仍是无怙无恃。靠着奶奶的爱,靠着外公、张老师、丛老师那样的好人的关爱,靠着精神上的师友——书籍,我成长了起来,没有如嫉恨我的人所期望的那样沉沦下去,我是幸运的。

我的姐姐也是失怙而强,如今,作为教授的姐姐和姐夫退休之后仍在学院里发挥余热,一儿一女均为研究生,勤奋而有朝气。

爸爸和继母至今不懂得他们这一辈子失去了什么。

的确,有些事,有些道理,如果自己搞不懂,谁也帮不上忙。

有一句大家熟悉的名言:

一位好母亲抵得上一百个教师。(注)

(注): A good mother is worth a hundred schoolmaster。 —George Herbert(1593—1633) (乔治。赫伯特,英国诗人)

母亲,教师——多么美好的称谓!

在师范教书时,我时常对学生说,也是在提醒自己:职业不能美化一个人,一个人应当美化自己的职业。

同样,母亲的称谓并不能美化作为母亲的人,作为母亲人应当美化母亲这一称谓。

遗憾的是,一些母亲却不能如此。

有一天早晨,我和妻子去“紫竹院公园”散步,公园里有一个卖早点的地方,人很多;我们找到了一张桌子,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穿着整洁的小男孩,五六岁;我们要坐下时,那个男孩说:

“这里有人。”

我们问:

“有几个人?”

“还有一个人。”那男孩回答。

“那我们坐在这边,好吧?”那男孩点头答应了。

我们刚坐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着买好的早点,大声喊叫着走了过来:

“你是个死人哪!让你占个地方你连个话都不会说,真是个废物!”

“我说了…”那男孩十分的委屈。

“说了还坐上了人?没见你这么窝囊的!”

我们站起来,对这个女人说:

“这孩子说了,你也别喊了,我们上别的地方去。”

我们说完就走了,跟这种人一桌就餐没有胃口。

在散步时我们边走边叹息——这也是一个母亲!

这个男孩要是被这样的“教师”教育成功,那就彻底的毁了。

我知道有一个救助贫困母亲的“幸福工程”,这无疑是在做一件大好事。但还有一种贫困是精神的贫困,而物质富裕下的精神贫困更为可怕。

有谁来救助精神贫困的母亲?

鲁迅所说的“人之父(母)”是有高尚人格精神的父母,鲁迅疾呼“救救孩子”,而且和青年人谈论“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是希望“孩子”能够成长为新时代的父母,“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可是,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我的见闻告诉我,为了拯救孩子,还应当“救救母亲”。

我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呼唤,呼唤我亲爱的奶奶,呼唤我坚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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