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绕着绕着,兜兜转转,沿着各种他不熟悉的道路,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市中心医院。
叶之阑无比安静无比沉默,如雕塑一般立在了医院的大门口,眸光幽深,如一潭古井,平淡无波。
一下子有太多东西涌上了心头,脑海里一幅幅画面如幻灯片播映一样匆匆掠过,他极力想要抓住一丝丝痕迹,然而什么也没有。
空洞得令人恐慌。
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和人生的残缺。他从来强势而精明,对于自己想要的,每一步都规划得极为谨慎小心滴水不漏,他的事业他的人生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起命中注定,他显然是更虔诚的人定胜天的信仰者。
他总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所有事情都能确保万无一失。可是……事实好像真的不是这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苏眷夏,是在这个医院,她被方飞黄绑架肖俨相救,明知苏天成对她的利用,却能说出“你不是乐见其成吗?”这样云淡风轻的话。这个倔强的小女子绝情地说着不感动,最后却仍然去看了肖俨。
再后来她搬离公寓,才一天,她竟然又住进了医院,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体有多孱弱不知道她到底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强装出来百毒不侵,还能嘲讽地说出不指望他的照顾这样的话。
一系列的风波,她竟然还是为了苏天成要办庆贺会的事情回来了,他到现在也不确定,苏眷夏会回来,是不是,担心他斗不过苏天成。相安无事的相处,却被一场阴谋的车祸打破。也是那次,他才惊觉他有多么恐慌失去苏眷夏。在他进入她生命之前,她受过多少致命不致命的伤,她有多少次濒临死亡,她左手腕那道丑陋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只要他回想起来心都会隐隐作痛。
她叹息着不知真假地说着羡慕那个能让他削梨的女孩子,却又理智地拒绝了他以后再为她削梨的承诺,云淡风轻地说着死亡和终结。她甚至,真的会死。他活了二十几年没有哪一次像那时看到她向窗口一步步走去那么恐惧,感觉到深深的害怕因为事情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和想象。
也是在那里,她亲口说她不爱他,他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然后,他终于清理了所有阻挡他前进的人,却不知道苏眷夏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晕倒在公寓大门口被送到医院,然后,她签了离婚协议书,然后,她离开了,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他和苏眷夏,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样的处境。他真的想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然后。
☆、chapter 55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到深夜啊,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不,是今天了。先到寝室的室友告诉我——我的蚊帐被子床单垫被枕头全都发霉了。。。。。。可是我已经带不了新的被子去换了,行李已经太多了。而且到学校已经要晚上八点了,没时间洗了晾干了,真是担心怎么睡觉啊。
住了一晚,天蒙蒙亮,眷夏就带着念安去了火车站。火车缓慢启动时,眷夏把目光投向了小小的车窗,窗外是来来往往的人潮,依稀和她来时一样。每个城市都缓慢地转动着它的齿轮,不因什么人的来去而变化。
这片土地带给了她一段耻辱的回忆,可是她仍然感谢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才能创造各种阴差阳错的际遇,让她在这里遇到了念安。
在这一刻她仍然无比感激命运,上天或许是不公平的,它给了我们磨难,苦痛,挫折,羞辱,让我们深深地失意深深地绝望甚至让我们痛恨自己。可是,我们还是能在夹缝中生存,能用自己的力量弥补我们自己。
无论上天给予我们什么样的环境,最终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是我们自己。决定权,一直在我们手里。
眷夏伸手摸了摸念安的脸。
虽然很瘦小,但是谁知道这样的躯体里蕴藏着多大的潜能呢?念安白白净净眉目里还能看出与这个世界经历的顽强抗争,但是眸光依然纯净而美好,这是对这个世界无声的抗争啊,无论受过多么肮脏多么粗暴的对待,依然要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依然相信这个世界有美好的存在。
“苏苏,我们是回你的家乡吗?”
“家乡啊,已经没有家了,又怎么能叫做家乡呢。”眷夏扬起温暖的笑容,话虽怅然,却一扫心中的阴霾,“我们,是要回到一个很远的远方。”
“怎么会没有家,我是你的亲人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家啊。”念安固执地纠正着眷夏的说法。
有念安了,苏念安,这是她的弟弟,是她的亲人。
他的睡眠越来越浅了,不是因为他的警惕性越来越高,也不是打扰他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只是单纯的,无法进入深眠。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但极短暂的,又暗了。
叶之阑猛地睁开眼,怔然望向天花板,良久,拿起旁边的手机,解锁,打开,查看短信,然后怔怔的,任由屏幕又慢慢暗了下去。
又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世纪,叶之阑侧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打开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看着白色的烟气氤氲上升慢慢消散在空气里。沉郁的心情才好像得到一些舒缓。
他素来不爱吸烟,因为追求生活质量和身体素质,也因为讨厌烟的味道,他是对自己有着严苛要求的人,并不会为了迎合商场上某些无聊的交际而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只有,心情低落得好像下一秒死去也不会觉得悲伤,烦躁到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的时候,他才想要用烟麻痹自己。
苏眷夏走后,他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公寓——他和她的家。而这包烟,静静躺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再见到过她。
要入秋了,好像真的冷起来了。
已经能够听到窗外吱吱喳喳的鸟叫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了,他能想象鸟儿飞起擦过一片绿叶,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雀跃在空中的样子,也能想到虫儿隐匿在老树粗壮树干的每一个洞里。
天亮了。
之阑从床上下来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天还有些灰蒙蒙的,像是在极度压抑的心情下用灰色蜡笔在纸上涂抹出的歪歪曲曲的线条。
苏眷夏,要回来了吧,他让乔林随时关注苏眷夏的动向,要是得知她回来的消息立刻告诉他。
所以,苏眷夏终于,要回来了。
眷夏和念安下了火车在人潮中艰难挪动,没有什么回到熟悉地方的欣喜,也已经不再觉得有多悲伤,她已经能够安然面对。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仿佛破茧成蝶重获新生。
可是阳光下那个身影刺得她在下一刻就睁不开眼,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搅碎了祥和的假象。
犹如一把巨大的剪刀剪开了湖面,使之豁开了一个长而深的裂口,有控制不住的什么翻涌着挣扎着咆哮着带着泥沙和腥土激烈窜出。
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视线慢慢模糊了,但是她却没有控制自己的流泪,她很清醒。不是欣喜亦不是悲伤,甚至连一丝丝情绪也无。
她只是单纯地流泪,像是终于将一粒被风吹入眼睛的沙粒排出眼眶。
他曾是她心中的一道疤手心的一颗痣眼里的一粒沙,可是今天,她见到他,然后流出的单纯的眼泪,是她真真正正明白自己已经将他驱逐出了自己的世界。
心不动则不痛。
如果爱得太深,就永远深埋吧。
叶之阑笔直向她走过来,他的脚步并不急迫,一步一步不徐不疾,像是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犹如老僧坐定动弹不得。
他想的没错,眷夏此刻挪不动一步,她分明还有什么想要叫出来,喉咙却像熄火的哑炮没有办法吐出一个字。视线里只有那个她始终深爱的少年,慢慢朝她走近。
念安看出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乖觉地保持了沉默。
终于两个人的视线里只剩下彼此。
钟表的走动都好像受到了影响,一分一秒的流逝像是蔓延了几个世纪,长得令人心焦不安。
“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吗?”之阑打破沉默。
眷夏沉默不语。
“也不想问我,为什么冻结你的卡?”
眷夏对视着之阑,眸光不曾有一丝偏移和闪躲,甚至还能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眼底却是令之阑感觉无比恐慌的空白。
明明,他看到她的眼中只有他,但是为什么,除了这表象,他看不到任何情绪呢?好像他与这火车站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棵树一朵花一个行李箱都没有差别。
“苏眷夏……”
眷夏仍然一言不发,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分毫变化,像是在嘲笑他的不安和无措,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她真的,不在乎。
想出口的话全部噎在了嘴边。
“你哭了。”最后只呆呆地憋出这样无力的三个字。
笑容和泪水,本是多么违和,出现在眷夏的脸上却有一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