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阑没有认出她,也不会爱她。
想哭又想笑,她这肮脏又失败的人生啊,不过她终究成功了一件事,她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叶之阑,即使现在还是瞒不下去。
我对你说过最大的谎,就是我不爱你。
他们都信了,不管是叶之阑还是苏沐夏,信了那句各取所需,信了那句我不在乎。只有在那日在书房里,苏天成问她她真的爱叶之阑吗?她说是,真的是。也许这也是这辈子,她对苏天成说的最后一句真心话。
之阑沉默地把削好的梨递给眷夏。
眷夏不接,看了看梨,又抬眸看了看之阑,微微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接过削得极为完整又漂亮的梨。
刚要收回手,冷不防被之阑抓住手臂。
窗帘开着,阳光透过玻璃斑驳地洒在地面上,照亮了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也让两人把彼此的表情完完整整收入眼底。
眷夏的皮肤很白,因为这次事故,皮肤更显出了病态的苍白,交错纵横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幼弱得如同风中飘零的小雏菊。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原本没有瘦得如此可怜,可这场事故不只使她的身体受到重创,连她的灵魂似乎也被抽空了。现在的苏眷夏,是他完全陌生的。
之阑慢慢地松手。
“我以为你不会接,刚刚伸手是要把这个梨打飞。”
眷夏迟缓而机械地把梨放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笑道:“你又以为。”
是了,她何曾做过这么任性的事,也许是她天性如此,什么都不在意,也许是她从来不忤逆苏天成,长久以来也成了习惯。
莫名觉得悲伤,为她。
“苏眷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要不要吃点别的东西?或者,有想看的电影,电视剧,书?”
“我刚刚看着这个梨,在想它真漂亮,叶三公子把它削得这么好,也许是以前花心思为别人削过梨,才会熟能生巧。”眷夏又咬了一口,轻轻叹息着,“真有福气啊,那个能让你为她削梨的女孩子。”
“你还要吃我也可以给你削。”
“好酒不贪杯。不要再给我削了,以后。”眷夏微笑,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顿了顿,才又说道,“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她如果沉溺在这样短暂而危险的温柔里,便更是没有了抽身之路。他们怎么会有以后呢。叶之阑可以为苏沐夏削梨,可以为任何一个女孩子削梨,独独不可能,为她削一辈子的梨。
爱和激情都是不长久的。
“苏眷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你一定是身体还没复原,人也浑浑噩噩,你下床来,我扶你去外面走一圈。”之阑蹙了蹙眉,提议道。
“我是伤了脑子,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不过我身体尚好,如果要出去走,我自己会去的。”眷夏并没有表现出喜悦或者是不情愿的表情,只是依旧淡淡,如同永远翻不起波澜的深井。
“外面阳光很好。”
“辛苦你了。”
“你该出去晒晒太阳。”
“你耗在这里好几天了,该走了。”
说话根本不在一个节奏上,他原本该发怒的,可是看到眷夏温柔的眉目,极为认真的样子,他又真的生不起气。
生气什么呢?生气她在赶他走吗?
她只是个病人。
“叶之阑,不是你的错啊。我受伤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尽丈夫的责任也尽到了。我很感激你。你真的可以回去了,不必要耗大量的时间跟我呆在一起。”眷夏定定的注视着之阑,眉目里是他不懂的沧桑。
如果不是她认真的神情,他真以为她在激怒他。
“你就当我是报答你费心费力地找尚式的资料,为了帮我。”
眷夏一愣,拿着梨的手差点不稳。
他说出来了,他知道了。对啊,她也知道他肯定知道了的。他说了,是为了报答。苏眷夏,你再不领情就太矫情了。
“其实也没什么,各取所需而已,离婚不是我们都想达成的愿望嘛,你也别把我想得有多好,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又是各取所需,苏眷夏,你到底是觉得我有多傻,多好糊弄?上次我没有听到你的回答,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苏眷夏,什么是你的‘需’?!”
“你很感兴趣吗?”
“是,那你可以回答我吗?”
“离开,告别,终结,失去,死亡。这就是我的‘需’。我的答案你满意吗?”眷夏思索了一会儿,温温柔柔却十分坚定。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必要和你开玩笑。”眷夏平静无波地回答道。
离开,告别,终结,失去,死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这不是她的“需”,更像她给她自己的终局。
他本以为她会给他一个关于爱的答案。
苏眷夏说的没错,他又以为。他总在以为。
他们都把自己装在了一个脱不开的套子里,自以为自己通透旷达把一切是非执念怨恨都看得太开,其实只是给自己装了一个又一个套子。他们自己囚禁了自己,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然后告诉自己,自己的命运和终局就是这样死去。
其实,他们谁也没能逃开。这一切,本来不是这样。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
☆、chapter 33
作者有话要说:12号晚写了300字,13号23:00开始写到现在,整个人都跟着主角的情绪在走,悲伤啊失控啊弄得我自己都快要崩溃了。今天没有兼职,起床以后继续撸下一章,晚安大家。
相互搀扶,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是不是就可以这样一辈子。眷夏有些茫茫然地想着,突然很想扭头看看推着轮椅的叶之阑。
其实她没什么大碍,她只是伤了脑子,又不是身体上有什么残疾,不必坐轮椅,她也不想出来散心。只是叶之阑执意。说到固执,她倒是了解叶之阑那么一两分,所以拗不过他,便顺着他让他把她推出来晒太阳了。
“你有多久没陪苏沐夏了?”
“苏眷夏,我可真没发觉你是这么爱破坏兴致的人。你现在这是不激怒我就不舒服了是不是?”之阑把轮椅停下,身子从后靠过来,脸几乎要贴上眷夏的脸。
“什么时候我提到苏沐夏是破坏你的兴致了?”眷夏微不可见地把脸往旁边挪开了一点。
“提到沐夏,你就会开心了?”
“叶之阑,你看这些花开得多好啊。”眷夏遥指了指不远处的花丛。
那些花开得确实煞是好看,乍看之下就被它明丽的色彩迷了眼,明明只是普通的花,却开得分外妖娆,一朵朵一簇簇盛放,这才是真正的花团锦簇。
“花满楼,楼满花香君知否,有暗香盈袖,似这般良宵一醉方休。”眷夏轻声浅唱。
之阑从未听过眷夏唱歌。
她的声音空灵清越又带了几分淡淡的哀愁。说是伤花,也许也是伤她自己。
眷夏的歌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唱了?”
“花满楼,楼满花香为谁留,明年花依旧,只恐红颜易老空白头。明年花依旧,只恐红颜易老空白头……”眷夏垂眸,又唱了下去。
之阑听了一愣。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叶之阑,我们回去吧。”眷夏轻声道。
之阑无言,推着轮椅沿着来时的碎石小道慢慢走回去,已是傍晚,橘色的阳光铺洒下来,路上镶嵌着的小碎石竟如同发光体一般闪烁着暗夜的流光。
“等一下路过街心公园旁边的报刊亭,你帮我买一份娱乐报吧。”
“苏氏企业千金日前遭遇车祸,意外受伤,肇事者逃逸。”之阑说这整句话顺畅流利,仿佛早就演练过数百遍似的。
“谢谢你,叶之阑。”
“我没有做什么事,是你自己坚持这样对警察说的,我只是顺了你和苏天成的意。对你来说,这种‘意外’早就不意外了吧。”
眷夏低低笑了起来,也不回答之阑。
回到病房的时候,意外发现病房里的床头柜上多了一个保温盒,蓝白条纹,盖子边缘似乎因为使用了很久而产生了自然磨损。
眷夏盯了那个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