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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薄阳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
沈醉重重拍着他的肩,对他说:“你要记得,你爹他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现在要做的,一是把他埋了,二是练好武功,找醒挽真报仇。”
抱着如此“远大理想”的少年,抹掉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醉心里呼出一口气,觉得等祁薄阳武功高到醒挽真那个程度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这世上有许多人,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譬如醒挽真、叶抱玄,又或者……他?至少他蓬莱岛,还从来没人死于非命过。
比起前些日子,这几日的天气好上许多,没有落雪,抬眼望去,便见天空一碧如洗,辽阔深远。
那一个小小的坟头,在这浩瀚天际下,十分不显眼,孤孤单单地,着实有些可怜意味。
少年跪在刚立的新坟前,再没有流泪,脸上神色坚毅,比之初见之时那个满脸愁色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沈醉在他身后道:“若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欣慰。”
这话是劝慰时的官方用语,虽然沈醉这么说了,但祁薄阳早已习惯了他的作风,知道他大部分的话都是听不得的。
即便没有人接话,沈醉也丝毫不减兴致,一个人在那边继续说话:“我会带你去太虚道,我蓬莱岛与其有些交情,看在蓬莱岛的面上,说不得能让叶抱玄代师收徒。等过个二三十年,你把武功练好了,想杀谁就去杀谁。
“对了,你可知道太虚道在哪儿?太虚道虽然也在西北境,地处昆仑山,却靠近中原,离这有一段距离。若你不喜欢太虚道这名字,昆仑三宗另外两宗,碧海流霞境和天机阁也可以考虑,不过碧海流霞境那块虽然称为小昆仑,但怎么比不上太虚道这个本宗。而天机阁自分裂出了隐机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你这几个都不喜欢,漠北的扶摇天也可以去看看。或者,东海凤凰城也还过得去,那里美人可多着呢。”说到最后一句时,沈醉一改之前的平铺直述,语气激动,脸上也多了些红润。
“不过,”沈醉终于肯收尾了,“这许多宗门,我看还是太虚道最好。”
其实,若非祁薄阳本身天资高绝,即使他蓬莱岛的面子再大,太虚道收人入门墙可能,但代师收徒什么却是万万不可行的。如此天资自己送上门,太虚道的那帮子怕是得笑得合不拢嘴了吧。可惜祁楚本身武功不佳,连着教导也不行,否则何至于祁薄阳到了十五的年纪,依然只有这么点功力。这大荒许多宗门,若说与祚山分庭抗礼,还是得看太虚道。况且,叶抱玄那个绝顶高手,也不仅仅是当摆设的。
少年对着新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转身走至沈醉面前,复又跪了下去:“请收我为徒。”
沈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你难道未听见你爹临终前所言,若是听到了,为何还要说这种话!”
少年抬头,毫不示弱地说道:“你说我拜入太虚道之后,二三十年后方能报仇。可你说过你是天下第一,那么就说明你武功要比醒挽真高。若我没有猜错,我天资胜过你许多,若我拜入你门下,当可早一步报仇。”
该死的没有猜错,沈醉颇有些头痛地想道,对方所说条条在理,虽然略功利了些,但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
“你若是拜入我蓬莱岛门下,这辈子都杀不了醒挽真。”他道。
少年大感诧异:“这是为何?莫非我胜不过他?”
沈醉摇头:“并非如此。我蓬莱岛之人武功虽然高,却从不介入大荒纷争。若你入了蓬莱岛,也当受得这条规矩。”
祁薄阳有些不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醉想着不久前死在他手上的楚天秋,面上丝毫不显地郑重点了点头,若是不了解他人的看来,真是真得不能再真。
只是他之前喊打喊杀,无所顾忌,祁薄阳对他这番话的真伪实是存了很大疑问。
“不过,”祁薄阳转口道,“我虽然无法收你为徒,教你些武功却是可以的。”
祁薄阳皱紧了眉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虽知道的事情不多,却知道宗门功法从不外传。沈叔叔受爹所托,照顾我已经殊为不易,若是还教我功法……”
刚才你怎么没这么善解人意,还什么“殊为不易”……沈醉听他前后所言气得哭笑不得:“我现在是蓬莱岛岛主,我说能教便是能教,谁能阻我?”
祁薄阳一时倒是摸不着他的心思了。若说他因为他爹所言,故意不肯收他为徒,以言语诓他,可为何又会毫无顾忌地教他武功?
到底那蓬莱岛存着什么秘密,那一桩不好又是什么?
他心中有此想,不觉也开口问了出来:“当时,为何爹爹和沈叔叔都不想我拜入蓬莱岛呢?”
沈醉看了眼仍跪在他脚边的少年,对方抬头看着他,眼中神采通彻,还未染上俗世的污秽。
他俯下身子,在少年耳边,轻声道:“你可知,那些一派之主称我蓬莱岛的人作什么?”
少年看着沈醉那张隐隐透着冷意的面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凉,他定了定心神,摇头道:“不知。”
沈醉回身,大笑着离开:“他日等你到了太虚道,见了叶抱玄,你就知道了。”
祁薄阳起身追上他,虽然不知那一桩不好到底是什么,但刚才沈醉虽然是笑着的,他却觉得那笑声甚是苍凉。
“沈叔叔,我去烤些食物可好?”少年凑至沈醉身边,讨好地问道。
“不必。”沈醉摆手。
少年想了想:“那我……”
沈醉转身打断他的话:“不必了,这些事情我都会。”
祁薄阳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该做些什么。
沈醉略有无奈:“我蓬莱门下,无不会的事情。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我来做便好了,用不着你来操心。”
少年一时口不择言:“生孩子你也会?”
沈醉停下脚步,嘴角笑容神秘:“会生孩子不算本事,让别人生孩子才叫本事。等你年纪大些,自然就懂了。”
祁薄阳忍住捂脸的冲动,觉得对方方才的那个笑容实在猥琐。
第三章:手可摘星辰
在此荒原,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后面追着的祚山之人,而是野兽。
没有城池的庇护,若是遇上荒兽,此中危险,足以让大部分的人就此怯步。如祁楚之属,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荒原。
当然,这大部分的人中,绝不包括沈醉,对于他而言,荒兽只有食物这一种含义。
凡人会饿会渴,他虽然比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但也没有真正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而祁薄阳更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