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什么,我,我没说什么!” 青娘说罢,悠悠一声长叹。
邢鉴脸色顿变,霍然推门而入。
“给驸马请安了。”先前说话的那个侍婢,见邢鉴归来,行完礼便退了出去,临出门口,还回过来头来,笑盈盈地看了青娘一眼。
青娘心里既紧张,又有期盼,更带着几分不安,忙起身行礼道:“夫君回来了。”她见邢鉴并不答话,面色有些不豫,又道:“下雨了,身上可是湿了?”说罢,她从袖中掏出绢帕,上前为邢鉴擦拭,动作很轻。
她垂着头,露出了额头上的美人尖,贴发线而曲折,邢鉴一时看住了,轻轻“嗯”了一声。
仅仅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便让青娘欢欣无比,先前的不安和埋怨倏然消失不见。她看着他,只觉他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好,又想到自己能以如夫人的身份与他相伴终生,心中既甜且软,言语更柔了几分:“知道夫君要来,妾身煮了茶。”她这一说,邢鉴才嗅到一股清新的茶香。小案上,红泥小炉,紫砂斗壶,水一开,发出“扑扑”的响来。
“你,来弹一曲。”邢鉴撩袍坐下。虽同青娘说话,却不看她。只埋头把玩着一只未盛茶水的瓷杯,翻过来倒过去的拨弄。
“是。”青娘面庞微红,取了阮咸来,调音拨弹。因她知道邢鉴行伍出身,为讨他喜欢,她一改先前所奏那些缠绵悱恻的江南小调,别出心裁地奏了一曲《长史变》。
邢鉴虽不熟悉曲乐,却也晓得这是首前朝名曲,广泛地传唱于军营之中。说的是西楚大司马季仲欺主少而篡国,代楚建周,后东楚昭德皇帝,率兵攻入楚都衡安,诛杀季仲,恢复楚室的故事,那一年是昭德皇帝长史元年,史称“长史之变。”他还隐约记得一句唱词:共患难易,共安乐难……
一曲奏完,青娘本以为会得他几句赞赏,就算没有赞赏,至少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也是温和的,甚至是温柔的。她抬首,看到的确是一张面色青白的脸。邢鉴薄唇紧抿,一瞬不移地盯着她,双眸幽似寒潭,凛冽冰冷。
突然觉得有些惶恐,按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青娘的头缓缓低垂下去。
“季仲勤身博学,治国有道……竟落得如此下场?”邢鉴仰头,微微眯起眼来。好半天,青娘才怯怯开口:“乱臣贼子,天道难容,自然、自然没有好下场。”
屋内是一片令人难受的沉寂,青娘觉出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正想改口。邢鉴却靠近来,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你再不必骗我,我更无须骗我自己!”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狠狠朝她刺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浓稠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把邢二写成疯子了。。。。。。。汗!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98
98、旧案平反 。。。
作者有话要说:应某人之请,先来更一章吧,同时也说明,龙尚在地球,没有失踪。
为了一气呵成,正没日没夜呢。
《薄媚》:西子词,乃大曲,宋人董颖所作。
天已黑透,皇帝来到涵碧殿外,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筑、筝之音。被内人们迎进去后,隔着珠帘见太后半倚几榻,正在听霍兰唱曲。他没有着急入内,只是在帘外停住了脚步。
“名称西子,岁方笄,算夫差惑此。须致颠危,范蠡微行,珠贝为香饵……”霍兰所唱的《薄媚》,流传于民间,三岁小儿都会哼上几句,说的是吴越之争的故事。皇帝听了一阵子,才缓缓踱了进去。
“我儿来了?”听到太后说话,皇帝抬首,微微笑道:“母后这里有好曲,儿子也来凑个热闹。”
“霍兰给皇上请安。”霍兰立刻停了唱曲,上前来行礼。
皇帝撩袍坐下,借着烛光打量着匍伏在地上的霍兰。许是看的时间久了,又不说话,让霍兰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微微抬首,正好与皇帝视线相遇,只觉皇帝目光深凉,寒意迫人。他心中冷哼一记,反而扬起脸来,咧嘴一笑。
“我儿觉得此曲可好?”皇帝一入内,太后便生出几分心虚来。自霍兰入乐坊以来,频繁出入涵碧殿。她自是晓得,内廷宫人、宗室女眷们会在背后议论些什么。开始时,她还遮遮掩掩,直到周守说:皇帝选官都要选体貌丰伟的,何况舍人乎?这才从容了些。旁人的心思她自是可以不必理会、也不屑理会的,但是皇帝的心思,她还是得顾忌几分。
皇帝垂首饮了口内人们奉上的茶,赞道:“音节铿锵有力,句句紧促,可词至歇拍,偏又声情悲怆,真是意韵天然,好曲!”
太后心头一松,用手捻了捻系玉环佩的丝绳,轻叹一声道:“想当初,这《薄媚》安柔在宫中时最爱听……说起来你我母子三人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择日让安柔过来,一同说说话吧。”
“好,明日便唤安柔入宫来。”皇帝轻轻点头。
太后母子叙话,霍兰自觉杵在里头很是多余,行过礼刚欲退下,不料转身时竟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是皇帝身边的内人王舟。王舟满头大汗,举止慌乱,直接越过他,奔到皇帝面前,附身在他耳边私语。
如此持重的人精,居然也会忘记给太后请安,自然引出霍兰几分好奇来。他余光瞥见,皇帝听罢,霍然立起,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一直以来尚隐总是一派淡雅、沉着的模样,却不料今日也有绷不住的时候。霍兰心中微动,往外走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何事?”身后响起太后的问话。过了半晌,霍兰已走出阁外,才听皇帝沉声道:“邢氏举族离开雍州……应是反了!”声音很轻。霍兰常年调音弄弦,耳力比一般人要好,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头一震,回身透过帘子往内望去。此时,电划长空,照得殿内通明雪亮,只见皇帝面色沉郁,一瞬不移地望向窗外。太后手一抖,茶盏落地,瓷裂声与轰隆作响的霹雳声交织在一处:“安柔……安柔何在?!”她的声音尖利急切。
霍兰双眸微凝,嘴角上扬,恰好被殿外立着的一位红衣小婢看到。小婢见天下闻名的霍坊主向自己微笑,顿时双颊绯红,轻轻垂下头去。
须臾,霍兰走过去,低声问了句:“你,多大了?”他大半个身子倾靠过去,下巴几乎要贴在红衣小婢的鬓边。这小婢哪禁得起这般逗弄,又羞又怯,低声应道:“奴婢十六了。”
霍兰凝视她半刻,忽地粲然一笑。直起身来,整肃了下衣冠,举步而行,口中闲闲吟唱道:“青春才美,风流慕连理,耶溪一日,悠悠回首凝思……”腔调诙谐佻跶,听得那小婢心醉神痴。他一边唱一边撑起伞,步入漫天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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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德四年,秋,七月初一。
尚骜举龙旗自立,更年号,称“孝义皇帝”,以江陵为都,发《讨逆檄文》于天下:天子昏聩,使奸佞当朝,贼臣乱纪,国将不国,其罪有三;偏听谗言,擅改祖宗之法,妄开科考之途,寒高门之心;擅权独断,削夺藩国之权,迫害有功之臣,坏宗室之义,动摇一国之本;逼死庶母,屠戮手足,天地难容!骜不惧斧钺之诛,愿清君侧,诛权奸,使社稷不陨,百姓长安。”文辞藻藻,除了贬低皇帝,更大骂韦璧和周子昉:动以身谋,不恤国计,国贼是也!
尚骜封邢度舟为柱国大将军、邢鉴为前锋,更有河间富户散尽家财,为其招募将士。因着邢氏在军中的威望加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北军将官,十反五六。区区一月,“孝义皇帝”麾下已达二十余万众,号为“义军”。
“义军”北悍晋州,东扼秦岭道,连连攻下三城。分别是大河之“咽喉” 荥阳、大江中游重镇荆州、鱼米之乡并州。兵锋所向,各地守军连连败退。
与此同时,孤身逃亡南越的滇南王葛洪,联合南越王裘毅公开响应“孝义皇帝”,接着贵陇守军管升木杀贵陇郡守孙霖,拥兵据城,强攻象郡,与江陵遥遥呼应。一时间,齐国上下,兵变四起,如野火燎原。这一年是农历癸未年,齐史称“癸未之变。”
消息传来,朝野振动,人心惶惶。当日朝会,不到卯时,朝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