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他已下定决心要和老狐狸打一场硬仗,此举,意在投石问路?”
韦璧听罢,啧啧赞道:“不错,果然还是你了解他。”
“动静太大了点,应该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吧?”白子安疑道。
“嗯……还有一层。两年一次的武库署出纳向来都经不了我们的手,这次名正言顺了。”
白子安经他提点,心中立即澄清,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粮草、军械、将才而已。这兵器如何冶炼,如何入库、如何出库之事始终攥在邢家人手心里,一直是尚隐心中之忧。邢鉴因明堂之事合情合理地被禁足,他才能有这个机会兼理武库署出纳之事。
“他也不先明说,还防着我呢。”白子安虽赞叹这招声东击西,委实绝妙,可心中终究有几分不平之气,当即玩笑着挑刺道:“这主意,一竖恶名,二树强敌,实非上策。”
韦璧惊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瘪了瘪嘴说:“谨慎细致,挽救明堂于烈火那是人品端方白大人干的事儿。偷鸡摸狗,夜半纵火这种龌龊之事才是本侯干的,你心里不痛快,我还不痛快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你我兄弟吃酒去,如何?”韦璧提议。
“又去?”白子安永远都忘不了上次韦璧醉酒后,说的那几句狠话,如尖刀利刃,戳得他心窝子疼。
韦璧含笑从马背上的锦囊中拿出一个青瓷坛子来,在手中掂了掂:“冻醪在此,还请不动你?”
“用寒冰酿造的春酒?”白子安惊讶,据他所知这是用古法酿造的一种稀罕美酒,号称连皇帝都喝不到。
“你说去不去吧?”
“去!”
两人驰马出城,在雍水边的孤霞渡口,找了一条小舟。韦璧先跃上船,将风灯挂在船头。他打开酒坛子,又从锦囊中掏出两个碗来,分别倒满。白子安一跃而上,接过一碗,与他举碗相撞:“干了!”
“干了!”
两人饮酒说话,酒话越说越多,时而慷慨感叹,时而忘情唏嘘,又说起昔日在陈留时的趣事来,皆哈哈大笑。
此时,一轮明月上中天,韦璧见远处黝黝青山起伏,点点渔火在水中漂荡,倍感无边的寂静和寥廓,他想起当日绮雯出走时的情景,心中一阵刺痛,长叹一声:“你说这些个女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了名分想要情爱,给了情爱想要忠贞,给了忠贞还惦记着永恒……贪,实在是贪!
白子安仰头饮下数口,回道:“人总惦记着没有得到的,对已经拥有的全不上心。不止女子,男子也一样。”
“哦……原来如此,昭阳馆那位因宏远不曾得到,所以才念念不忘吧?”韦璧促狭地朝他笑了笑。
冻醪虽清淡,口感略甜,可后劲颇足,白子安半坛酒下肚,双颊已是滚烫,他仗着酒意,醉眼惺忪地劈了韦璧一掌,怒道:“不许你这么说……她不一样,若她想要,无论是名分、情爱、忠贞、永恒我都给她,绝无保留。”说着说着,失意、无奈在胸中翻江倒海,他翻过身,仰躺在舟上,望着浩瀚星空不语。
“白美人欲给你说亲,连我婶婶都知道了,我婶婶每日都在惋惜:京中氏族子弟大多骄奢淫逸,少见白大人这般敦厚清洁之人。我堂妹入了宫,她委实后悔啊!”
“我没有成亲的打算……姐姐她白费了心思。”白子安双手交握放在头后。
“只怕是由不得你吧……”韦璧打了个酒嗝,对他晓以利害:“太后的心思,以联姻来笼络卫、邢、韦、白四大氏族,你是白氏嫡子,又是白美人嫡亲的弟弟,她会放过你?除非……”
“除非什么?”白子安知他向来鬼点子多,不由急问。
“除非……除非你有龙阳之好!哈哈哈!”韦璧说罢径自大笑起来,白子安怒从心起,又一掌劈了过去。
韦璧左闪右避,大声怪叫,小舟剧烈摇晃。
“这是本侯想出来的绝世好计,本想留着给自己用,哪里知道还没来得及使,就被人算计了……如今便宜你了,你还打我!”
“就你?!家中美女多得都要住到大街上了,还龙阳之好,谁信啊?”白子安又好气又好笑。
韦璧接口道:“所以啊,你白府一个女子也没有,可不就能圆谎了。不管你白大人位列九卿,英气干练,有多周正敦厚,只要你有此恶名,本侯可以保证,雍州城再也不会有女子愿意嫁你!
白子安想他说得有理,却偏偏又是这般歪门邪道,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韦璧见他笑了,也跟着纵声大笑,两人另开一坛酒,又数十杯喝下去,全都醉了。
两人踉跄着立起,你搀着我我搀着你,韦璧欲往前跨一步,却被白子安紧紧拽住:“你傻了?眼前是水不是路!”
“你才傻!”韦璧摇晃着身子,反唇相讥:“人家在昭阳馆里春宵帐暖,你却在这里黯然神伤,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人……本侯瞎了眼才和你做兄弟!”
不知是真醉糊涂了,还是春宵帐暖四字深深刺痛了他,他顿时心火燎起,一脚将韦璧踢了下河。
韦璧被水呛了好几口,一时清醒过来,扑腾了几下,翻出水面,表情极为愤怒。他振臂掀起数尺水花,大声怒骂道:“白子安,你这疯子……你今日就不该和我喝酒卖醉,你该找的人是那个目中无人的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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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城隍神诞 。。。
作者有话要说:舍人:宫中舞师的称呼。
小暑未至,迎来了城隍神诞。齐国循楚俗,二十四节节礼繁多。城隍神为《周宫》八神之一,能剪除凶恶、保国护邦,因此“城隍神诞祭”向来是内廷重要的大祭之一。
大祭前一日,内廷诸妃们都要亲自题字交予少府,由少府在祭祀当日将题字贴于内廷灵安庙的四面墙上,题字大多是祈福之语,譬如“浩然正气”、“纲纪严明”等。乐歌送去的那副“护国庇民”用小篆书写,线条园匀,字体端雅,为灵安庙僧人所喜,将其贴在供案上。
祭祀当日,因太后染疾不能出席,内廷所有的妃嫔便以皇后为首,皆着皂色庙服,在灵安庙前祝祷。灵安庙经洪德元年重修,飞檐翘脊,青龙护顶,更显气势雄伟,堂皇壮观。
正午“城隍公”鼎炉开光后,皇后和诸妃们依照礼仪,又去听布经,一直到夜灯燃起,才能安坐在祭宴席上。
祭宴由宗室族长宏王尚临主持,宗室中除了外封的藩王来不了,其余的都早早聚在席上饮茶清谈,和着铮铮的琴瑟之声,一时显得声音琅琅。
邢鉴被禁足了一月,心情郁结,本想称病不来,无奈父亲邢度舟还正拿着生病为借口消极朝事,父子二人都病了,显然说不过去,他反复思量后,只能陪着尚安柔来行大祭之礼。
他一身青裳,步履缓缓,一路来,不停有人同他见礼寒暄。
“驸马,让我好找,怎地?老爷子还头疼脑热呢?”田咫之子田广早年娶了德王次女广合郡主,也有份参加祭宴,此时见着邢鉴,忙将他往僻静处拉。
邢鉴最烦拉拉扯扯,甩开他的手,冷冷回道:“明知故问!”
因明堂失火一事,领尚书事的御史大夫卫琮业、大将军田咫、和英勇侯邢度舟均被百姓和御史们一顿狠骂,所以一个个不是称病在家就是灰溜溜上书自谴,这早已成为朝中官吏们心知肚明的一桩笑话。
“按说明堂不会失火啊。”
邢鉴抬眸,目光清冷地瞥了他一眼:“明堂失不失火,你我说了不算,老爷子们说了也不算,便是老天爷说了都不算,得皇上说了算。”
“啊!皇上!”田广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