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略微松懈的姿势看来,这个话题显然让她摆脱了阴郁的思绪,无论那是什么。
“所有的母亲一定急着向你推销他们的女儿,”她说。“现在相比依然如此。”
他耸肩。“以前我似乎没注意到任何母亲或她们的计划,但现在旁观者清。我也不曾想过这对女孩来说有多沉重,至少略有感性和智慧的女孩应该很不舒服。以前的我当然不可能如此观察入微,只会先注意容貌和是身材,再来是声音是否悦耳,最后则是她们的举止。”
他感觉到她放松下来,目光再次回到他脸上。“你在捉弄我,”她说。“仿佛选一位新娘和在塔什么地方选择马匹没有两样——那个马匹拍卖场叫什么?塔维——”
“塔特赛。”
“所以这便是男人对阿耳梅克会馆的看法?另一处塔特赛拍卖场?你们完全不考虑女孩的性格特质?”
“如果她们不是性情甜美的女孩,便不会出现在婚姻市场上,”他说。“阿耳梅克会馆不会允许她们进入。”
当时他连想都不曾想过找一位不符阿耳梅克会馆资格的女孩结婚。不必为了金钱结婚,不代表韩克伯爵的继承人可以为所欲为,无论对象或时间都由不得他。宾迪清楚规则,也了解他人的期待。
那雅黛呢?她是囿于世俗或真心和他结婚?他对此一无所知——而这表明了一切,不是吗?
“换句话说,她们都是名门贵族的处女,这便是你对她们的要求,”温太太说。“血统纯正的牝马——”
“身为韩克伯爵的继承人,”他紧绷地说。“我没有资格胡作非为,等旁人帮我收拾残局,如果那是你的意思。”
“那不是我的意思,”她说。“你谈论的是婚姻,至死方休的承诺,然而你却不曾提起过爱情。”
“太荒谬了,”他说。“我不是拜伦诗中的男主角,不可能浪迹天涯寻找虚无缥缈的爱情。”
“至少找个和你性情相近的人?”她说。“一个朋友或同伴?老天,洛斯本,你当时是怎么选的?”
“我不明白这件事与你何干。”他以袭自父亲的冰冷语气说话。这样的口气轻则让受害者无言以对,重则可让人感到无颜苟活于人世。
她不以为意地挥动戴着手套的纤细手腕。“别傻了,”她说。“这太有趣了。我仿佛踏上一处异国岛屿,正试图去了解土著的想法。当时我没有选择。我只有十六岁,而且一头栽入爱河。但我不该继续挖苦你,你显然觉得这是个痛苦的话题,”她的声音软化。“我都忘了令夫人才过世不久。”
宾迪的心猛跳,费尽全力才没让激动的情绪透过缰绳传给马匹。幸好,他们终于来到肯辛顿宫检查站。他恼火地等待警卫收钱开栅门。
好不容易,栅门开启。宾迪驾车通过,同时为时已晚的想起唐斯的存在。他完全忘了那名坐在后面的仆人。想到刚才透漏的那些关于弟弟的评语,宾迪的耳根都烧红了。
尽管车轮辘辘,踏在碎石路上的马蹄达达,马嘶人声咒骂嘈杂,在这种情况下,仆人几乎不可能听到他们的交谈,但宾迪已经恼得无法思考。
“我应该不必提醒你,”他怒声说。“还有旁人在场。”
“我告诉过你别带仆人来。”她冷冷地应道。
“真希望我没带你来!”他说。“你——真是的!你还我忘了问检查站守卫两个孩子的下落!”他拉住马匹,还没开口要唐斯看着车子,她以先跳下车。
“我去问,”她说。“你太激动了。”
唐斯不待吩咐,自动下车照顾马匹。
同时,温太太头也不回地走向检查站,臀部以最恼人的挑衅姿态摆动——多半是为了奖励那些以笨拙姿态让出路来的男人。
宾迪没有停在原地数完她究竟造成多少车祸,也没有将那些男人从车上抓起来撞墙,如此不雅的举动是鲁博的专属,而是迅速跨出几步赶上她。
“我才不激动,”他说。“我可以——”
“我不应该以那种轻率的方式谈论洛斯本夫人,”她说。“请原谅我。”
“不必那么感伤,”他说。“雅黛过世两年了,何况她——她……”他愤慨地吐口气。“喔,好吧,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这样,善良的你满意了吗?”
* * * *
蓓雪希望今晚她不曾应门。洛斯本比她担心的更为麻烦。她勉强可以应付身体的吸引力,但心灵上的亲昵让她得防备开始出现裂痕。
“不,我一点也不满意,你显然在胡言乱语,”她说。“你们结婚多久?”
“六年。”他说。
“那么你们不可能是陌生人,”她停下脚步。“麻烦你回车上去,你引来太多注意了。”
他环顾周遭有检查站涌出的车潮。“就我所看到的,围观者全都是男性,”他说。“他们看的是你。”
“他们只是将我当成一件漂亮的货品,”她说。“看到我的时候,大脑都没在运转。你难道希望他们开始思考——猜测跟在我后面、对我皱眉头的贵族是谁?”
他的怒意更盛,傲慢地一点头,转身走回马车。
不到几分钟,她回到马车时,看见他拿着怀表,不耐地在车旁等候。
“如何?”他问。
“我们没追丢。”她迅速上车,不让他有机会将她丢上车。不是因为她介意被他用那种专横的姿态扔上车,刚好相反,她太喜欢了。她喜欢他抓起她时的轻松自在,从他体内散发出的力量和热度。还有,被他碰触的感觉。
太危险了。几个星期前的吻已经让她难以忘怀,清楚记得他的手托住她颈背的感觉,清楚记得那个简单的碰触造成的影响,瞬间融化所有的意志力、矜持和肌肉。
几分钟后,她尽可能不着痕迹地靠边坐,马车再次启动。这次车子的速度较快,交通也渐渐不那么壅塞。他一边驾驶,她一边转述守卫说的话。
出乎意料的,那名守卫认识她描述的农夫。农夫名叫贾维,时常来往于贝雷福和伦敦之间。警卫不太确定他何时经过,推测应该是一、两个小时前。他隐约记得车上似乎载有孩童,但没仔细看。贾维常会带着他自己的和邻居的小孩一起来伦敦。
“既然如此,在抵达贝雷福之前我们便不必沿路探问,”洛斯本说。“只要路上别再塞满马车、货车和闲杂人等,我们可以轻易在八点前到达那里。他们可能只领先我们一个小时,我们有机会在他们搭上另一辆便车前找到他们——比起在繁忙的海德公园北角,要在贝雷福找到便车应该困难许多。就算我的外甥无法说服令媛回来,他也知道我会立刻追上,他会全力拖延他们的速度。”
“听起来很合理,”她说。“问题是,莉薇无法以常理预测。”
“她才十二岁,”洛斯本说。“身无分文,加上一名不合作的同伴。即使没有以上那些困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也走不了多远。”
* * * *
瑞麟很快发现,如果世人不是如此容易受骗,他会比较容易拖住温莉薇的脚步。
那名农夫建议他们在贝雷福的鸽子旅舍下车,说旅馆主人听到他的名字,自然会照顾他们,并帮忙找人带他们继续往西走。
瑞麟决定坚持留下来用餐,找机会留个消息给姑丈。
洛斯本爵爷必然早在几个小时前便发现瑞麟失踪了,不幸的是,他没有太多线索。要是瑞麟曾想过他可能无法说服莉薇回去,他会多留下一点线索。问题是他没想到。
不过,聪明如姑丈,一定可以很快推敲出事实,并早已动身赶来。
毕竟,姑丈平日的消遣便是研究罪犯。他认识许多鲍尔街警探,并熟知他们的侦查手法,在国会议案中研究过无数的罪犯。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找到莉薇和瑞麟。
只要瑞麟拖得够久,姑丈一定能赶上。
问题是,莉薇没有直接走向旅舍。她先是站在路边,等待旅舍人潮散去,接着瑞麟惊恐地看到她脱掉衣服,露出底下的男孩装束,从行李中拿出鸭舌帽戴上,将头发塞进帽子里,最后卷好脱下的衣服,塞回行李绑好。
然后,等他们来到旅舍,她也不直接进门,而是走进院子,像个男孩似地在院子里闲晃聊天。瑞麟很清楚当场拆穿她是非常不智的作法,只能抱着满腹的疑问旁观,等到他终于明白她的盘算时,事态已经严重到他不敢插手的地步。
她很快和两名正在玩骰子的马夫混熟,开口要他们教她玩这个“复杂”的游戏。
瑞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