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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2 / 2)

贾鲁公服入朝,当朝三品的年轻官员,一路走来器宇轩昂,纵是羽林军都以目敬礼。

兰芽却做不到那么堂皇,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一路在心底打鼓。

她心说自己胆子也当真是大,刚见过贵妃,这就又主动来见皇上……她真当着天下没什么人是她不敢见的么?

到了内宫,贾鲁递牌子求见。司礼监掌门的内侍对贾鲁不敢怠慢,却上一眼下一眼地瞧着兰芽,抱歉一笑:“对不住贾大人,这位兰公子没品没级,就是有天大的事体,却也不能面圣!”

宫规森严,贾鲁也没有办法。

兰芽偷偷扯扯贾鲁的衣角:“不然,去见贵妃?如果贵妃肯带我去见皇上,他们定不敢拦!”

贾鲁只能叹气:“我是外官,绝不准见宫眷,你懂么?如果当真求见贵妃,也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进去,你敢么?”

兰芽回想了一下那日在昭德宫内所受的待遇,面色已然苍白下去。

贾鲁看着也是不忍,便道:“你究竟想对皇上说什么,现在便都告诉我吧。我进去面圣代你转达就是。”

兰芽警惕地盯他一眼,果断摇头:“不能告诉你!”

贾鲁嫌弃地冷哼:“你当我乐意知道你那点秘密?你自己留着吧,千万别告诉我,我当真半点都不想知道!”

兰芽咬唇盯着他,末了转身又到宫门处去,给那内侍施大礼:“小的的确是有天大的事面圣……不过小的也不敢为难公公,只求公公借用纸笔一用可好?”

那内侍也要卖灵济宫几分面子,便带兰芽到了旁边一处塌房,给了她纸笔。

贾鲁跟上来好奇问:“你要干什么?写血书,告御状?我劝你千万别那么傻,血书根本就到不了皇上手里!那都是戏本子里的戏码,现实里可不当用!”

兰芽也不理他,径自挥毫落笔。贾鲁凑过来看,不多时已然看清了:原来兰芽画的正是那十多具鞑靼人尸首的情状。

贾鲁看得也是啧啧称奇:她竟画得与真实情形分毫不差!

尸首各自的方位、姿态、外部特征、面容神色……甚至就连脖子上那一刀的长短深浅全都画得惟妙惟肖。

贾鲁忍不住挑眉:“没想到你还有此等能耐。”

兰芽也不理他,一气呵成画完。他们全都在她心里,画起来毫不费力。吹干墨迹,将纸张叠好,便塞在贾鲁手里:“你去面圣,将这个替我拿给皇上看。”

贾鲁却一甩袖子:“胡来!你这血淋淋的尸首,如何能呈给皇上!这不合规矩。”

兰芽反唇相讥:“皇上以天下万民为子。怎么着,儿子死了,难道连尸首都不敢看一眼,都不想给儿子找到凶犯么?”

贾鲁被问得一愣。

兰芽便撩衣跪倒,声已哀切:“大人,我求你……”

贾鲁轻叹一声,已是妥协,扶起她来问:“你要我如何对皇上说?”

贾鲁听宣入乾清宫,睇了一眼依旧坚持跪在御书案前的司夜染。

这样地低眉顺首,哪里是那晚在求阙阁上言语若刀剑的那个轻狂少年?

皇帝看贾鲁来,拊掌一笑:“人倒来得齐全!顺

天府尹,你说你也是为了冯谷一案来的,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贾鲁跪倒三呼万岁,便将怀中兰芽的画儿双手举过头顶:“谨呈御览。”

张敏与皇帝对了个眼神儿,便过来接过那画儿,转呈给皇帝。

皇帝展开一看,便侧开头去,皱了皱眉。

“顺天府尹,你给朕瞧的这是什么!”

贾鲁不但怠慢,忙叩头解说:“启奏万岁,这画中情形,便是司公公无法将冯谷一案继续查下去的原因——这十几个与案情有牵连的鞑靼人全都死了,无一活口,得不着他们的口供,这线索便到此断了。”

贾鲁小心瞄着皇帝的反应:“……微臣等总不能追到草原去,从鞑靼部落里追查源头。”

皇帝闻言微微一眯眼:“你是说,此事与草原有涉?”

贾鲁俯首:“微臣不敢欺君。”

皇帝清冷一笑:“一个小小的冯谷,怎地就牵连上草原了?”

皇帝自己说完,也又跟张敏对了个眼神儿。贾鲁眼贼,瞧见了,便没再多说。

实则答案明摆着,皇上跟张敏对眼神儿已是再明白不过——冯谷倒是身份低微,可是他却做过三年的辽东监军啊!不是他自己身份贵重,贵重的是辽东前线的地位!

皇帝又垂眸回画卷上,忽地问:“此画出于贾卿家手笔么?”

贾鲁一笑答:“微臣哪里有此等手笔。”

皇帝好奇:“画者工笔细腻,纵未设色,依旧能见画面之绚丽。若不是画的这些尸首,换做旁的,定然绮色夺目。简有闺阁画风,又不失写意雄浑……朕很喜欢。”

大明的皇族,多是偏才:或者是天生的木匠,或者极工书画。若不是皇帝,定能成为I名动青史的能工巧匠,或者一方名仕……于是皇帝能在说着重大案情的时候,突然剑走偏锋,转到谈论画艺上去,贾鲁这些当臣子的当真一点都不意外。

贾鲁便着意把话题往正路上引:“回万岁,画这画的人,正是此次冯谷一案的主办人:灵济宫兰公子。”

实则当贾鲁将那画儿呈上去的时候,司夜染已猜到是兰芽来了。或者还要更早一点,当外头一声声通传进来,说贾鲁求见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他跟贾鲁没有私人交情,就算他死了,贾鲁也只会乐见其成,又怎么会赶在此时到来?

所幸,没有看她不顾一切闯进乾清宫来。

可是此时听得贾鲁还是将她身份说出,司夜染一蹙眉,忙冷笑一声:“贾大人说笑了,我灵济宫中人,怎地会听命于贾大人?又或者说,难道贾大人已想染指内官事物?”

这话听着仿佛没什么,可是内里却干系重大!

皇帝为什么建立紫府,又为什么给了宦官绝大职权?自然都是因为皇帝并不信任外臣!

所有的宦官都直接听命于皇帝,外臣绝不准干涉,否则便难免被疑有不臣之心……于是此刻贾鲁也被吓了一大跳,扭头来死死瞪着司夜染:“司公公这说的哪里话来?”

好在皇帝仿佛并没听出两人的弦外之音来,依旧盯着那画儿:“既能画画,又能办案,啧,倒是个人才。”

皇帝指着画面,扭头对张敏说:“伴伴,你来瞧瞧,这些死人怎么还都面露微笑啊?难不成草原人对生死,与咱们中原略有不同?”

张敏便凑过去看,看罢也是狐疑摇头:“果然古怪得很。”

皇帝便笑望贾鲁:“贾、贾爱卿,你,你倒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贾鲁便被问住了。兰芽并没告诉他该怎么说,他也当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皇帝却被这谜题给勾住,便一挥手:“那人现在何在?”

贾鲁答:“就在乾清门外。”

皇帝欢喜地一拍掌:“宣!”

贾鲁盯了张敏一眼,张敏再无言地用目光望了司夜染一眼,司夜染点头……张敏便明白了,笑着对皇帝说:“圣上宣不得。那位是灵济宫里无品无级的,不能面圣。”

“那有何难!”皇帝心痒难耐,盯着司夜染琢磨了一刻:“你手底下有羽林三千户……灵济宫也有四千户,那封他个百户,也不算过吧?”

司夜染吓了一跳:“圣上天恩浩荡,可是他尚不及!”

张敏也劝,从内官体制来说也没有这么升迁的:“皇上,此等事体总该经司礼监审核……”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就赏他个内宫行走吧。也不是什么实际秩品,不算干涉司礼监办差,这总行了吧?”

候在乾清门外的兰芽,就这么大得天恩,得了内宫行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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