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经过约定,也许没有,年轻的人客统统穿着彩色便服,恣意地取香摈喝,躺在
绳网里或草地上说笑听音乐,丰盛的食物就在长桌上。
蔚蓝的天空外是碧绿的海水,令余芒想到某年暑假的希腊。
余芒禁不住喃喃责怪自己笨,为着打天下,闯名头,竟忘记抬起头来看这样好风景。
于世保的功劳在叫她好好开了眼界。
“世保,我此刻明白你为什么整天净挂住玩玩玩了。”
于世保正站在她身边,凝视她半晌才说:“有时候,你的神情,真像煞了一个人。”
余芒听见这样的陈腔滥调,忍不住说:“我知道,你的小学训导主任。”
连于世保都茫然,“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艳丽的青春女,长发披肩,一件鲜红紧身衣如第二层皮肤般,非
常洋派地搂着于世保吻一下脸颊。
于世保说:“这是我——”
余芒忽然接上去,“于世真,世真是你妹妹。”
世保一怔,世真却笑了,“世保亦多次提起你,他说他为你着迷,”她好心地警告
余芒,“不过通天下叫世保着迷的人与事多着呢。”
可见英雄之见略相同,余芒畅快地笑起来。
世保十分尴尬,可是只要是新鲜的感觉,他便来者不拒,年轻的男子便是这点怪。
他把余芒拉到一角跳舞。
草地白色檐篷下有一组爵士乐队,正在演奏三四十年代怨曲,于世保不知几时已经
脱下外衣,身上只剩一件极薄的白衬衫,贴在他身上,美好身形表露无遗,比起世真,
世保只有更加性感。
余芒叹道:“到了这里,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了。”
“谁说的?”
“噫,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向你证明,异性有异性的好处。”
余芒看看表,笑道:“不幸我的时间到了。”
“我去取车送你。”
“劳驾。”
于世保似有第六感,不放心地叮嘱余芒:“有人向你搭讪的话,不要理他。”
“啊,你不是说,异性有异性的好处吗?”余芒笑。
于世保瞪她一眼,走开了。
3
天黑下来,派对气氛却越发热闹。
余芒微笑着打量这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悄悄爬上心
头,她竟逐一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世真身边是赵家的孪生姐妹咪咪与蒂蒂,她们同在角落笑得前仰后合的周氏兄妹约
翰及依利莎白不和,但是人人都晓得她们对那边厢的巫阿伯拉罕与张却尔斯有过亲热的
关系。
余芒呆呆地站着一个个人辨认,忽然之间,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张脸她的的
确确在现实世界看见过。
他也看见她了,两人几乎在同时间迈向前走向对方。
“许仲开,你怎么在这里?”她大喜过望,心中生出极其亲昵的感觉,她几乎想握
住他的手,几经压抑才控制住自己。
许仲开看着她,“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叫余芒。”
“你认识世真?”
“我是世保的朋友。”
许仲开一怔……
“很明显,”余芒笑道,“你也认识他们兄妹?”
“我们还是亲戚呢。”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时于世保的车子在远处响号催她。
“我有事先走一步。”
许仲开似还有话要说,余芒觉得应该给他多一点时间多一点机会,于世保会自助,
但许仲开就需要鼓励。
她抬起头看着他。
这样明显地等他。
许仲开终于开口了,声音低低的,说着不相干的话,自幼父母都教我,不要同别人
争。
余芒一时没有听懂,但她小心地聆听。
“我一直认为那是应该的,世界那么大,与其争夺,不如开拓。”
这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错了,”许仲开语气有点沉痛,“从现在开始,我会全力争取。”
说得非常含蓄,但是余芒却渐渐会过意来,许仲开的意思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
别人得到他喜欢的人与事。
“我明天找你。”他终于补充一句。
“下午我有空。”
许仲开笑一笑走开,稍微忧郁的气质叫余芒向往。
路上于世保一直问:“老许同你说什么,他毛遂自荐还是怎么的?这人,皮倒是练
得厚了,任意兜搭他人女友。”
余芒向于世保笑笑,没有作任何俏皮的回应。
她有种感觉,在不久之前,这一动一静两位小生,曾经因某种原因,纠缠过一段日
子。
为着谁?她很快便会知道。
于世保说:“算起来,我们还是亲戚,我叫他母亲表姨。”
那么,他们是表兄弟。
快到目的地,余芒说:“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聪明的于世保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上变色,一向任性的他居然不敢发作,停
好车,头搁驾驶轮盘上,幽幽地问:“你怕人看到我俩?”
余芒觉得好笑,他每一个姿势都是做老了的,就像长在夜总会表演的艺人,敲哪一
下鼓就唱哪一支歌,场场一样,如有类同,纯属惯性。
余芒解释:“是为着你好,叫记者拍了照,等于落了案,很难翻身。”说得这样婉
转,当然也为着自己。
余芒的排场也不小,一字排开都是她名下的工作人员,穿戴整齐化好妆,同男女主
角一起坐下接受访问,的确有点专业为她带来的尊严与美态。
于世保借附近一间茶餐厅的台子坐下,盯牢电视荧幕,看得出神。
他不知道此刻的他有多寂寥,那么英俊的男生伏在油腻简陋小餐厅里独自看电视上
伊人与主持对答。
他记不起上一次这样为异性陶醉是在几时,忽然有点可怜自己,还以为成了精了,
百毒不侵,谁知仍然好似弱不禁风,唉。
他伏在桌子上不动。
这样忘我实在少有,可惜余芒又看不见。
余芒正在现场金晴火眼应付大局,忽而看见女主角笑得太过放肆,便横过去一眼,
那伶俐的女郎便即时收敛,又见男主角越坐越歪,便示意他挺起胸膛,一眼关七,不知
多累。
旁的观众可能不觉得,于世保却看得一清二楚,叹为观止,这女孩不可思议,性格
复杂多面多变,从未得见,他决不会把她当另一个约会。
四分钟应对已经使余芒筋疲力尽,谁说演员好做。
精采演出结束,她换下戏服,小林过来褒奖,“做得真好。”
余芒翘起大拇指,“大家好。”
“我们是整体。”
“绝对是。”
余芒在门口与他们分手。
于世保等人群散尽才走过来。
他跟了她一整天。
余芒有余芒的良知,轻轻对他说:“世保,你不是我喜欢的型。”
于世保脸色一沉,还没有女子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不要把所有时间投资在我身上。”
于世保不相信双耳,这个可恶的女子,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几乎所有他认得的
女性,都希望他拨多些时间出来。
当下他忍声吞气,“我有什么不对?”
余芒看着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换了一把声音,她轻轻地说:“你深深地伤害我。”
那语气便于世保惊疑地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