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回去吧,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
“别去看我,也别派人打探。你就当我始终活在这世上,就当你今日的成全,使我安度下半生。”
“我懂……”他控制不住的低泣,紧紧的抱住她“茵茵……”
“我在。”
“茵茵…”
“嗯。”
“茵茵……茵茵……茵茵……”他已泣不成声,离开这里,离开皇宫。去天涯,去海角。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忘记我,忘记这里的一切。”
景玹轻轻推了推她:“去吧……别回头。”
她一生没走过那样长的路,其实不过是从太液湖中心的亭子走到太液湖旁的羊肠小道。她却觉得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走完。
他说不要回头。
她却还是忍不住在最后一刹那回过头。他站在亭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白的天,白的地,白茫茫的一切。只有他们二人立于此处。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如他们初见时一样。
二.同心而离居(2)
春日正浓,烟花三月。
马车外渐渐有了小贩吆喝的声音,想必已是入了江南地界。棠茵茵自小生在北地,只听过人说金陵乃是“文章锦绣地,富贵温柔乡”,然而耳中听过的和目下所见,却完全是两种感受。
身后的人微微上前来,替她掀开边上车窗的帘子,低头俯在她耳边道:“我想你应是极喜欢的。”
她脸一红,忙躲闪到一边去。景瑞无言的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伸出一只手来覆住她的手,指尖微凉,于是他用手掌包裹起来她那白嫩的手尖,细细的看着她。
见她这次没有躲闪,景瑞又小心翼翼的包裹住她的另一只手。
这双手,现在就在他的手中,像是做梦一般。景瑞笑了笑:“你若喜欢,往后我带你来。”
茵茵点了点头,极低的应了一声。
景瑞将她的手放在怀里,而后伸手抱住她:“现在你在我身边,你看,我只消微微抬起手,就能触到你。像做梦似的……只不知现在是梦里,还是往日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梦里。”
“阿狸……”她想了许久,才问道“往日……你恨过我么?”
景瑞闻言,微微垂下眼帘,似是思考良久,而后低声应道:“恨……却并不是恨你。我恨这世事无常,恨这人心叵测,恨所有一切把我们分开的人和事。却独独恨不下心来恨你…”
她腕上的玉镯子滑下来,硌着他怀里生疼。呲牙喇嘴的看了看她,佯怒着抱怨:
“你手上的镯子好硬!”
茵茵赶忙从他怀中把手拿出来,作势要去褪下那镯子。
玛瑙的镯子,红的似血,他曾经见过一摸一样的,戴在承宝公主的腕上,还四处炫耀,说是云南采来的百年难遇的玛瑙,皇上舍不得用,再三权衡却还是打了两副镯子。
原来另一副是给了她。
景瑞握住棠茵茵的手,道:“算了……你带着怪好看的。这镯子…真衬你。”
棠茵茵自他怀中抬起头来,见他面色无虞,才停下手。
“你知道江南曹家在哪里么?”
景瑞十分奇怪:“知道,怎么?”
“没…”她摇摇头“听故人讲起过,只从来没见过罢了。”
一入江南,就想起从前和景瑞一起落难时,绑架他们的曹姬。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却始终难以忘记曹姬死时,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意。原来死之于她,是一种最伟大的解脱。
而人总是在失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曾经挥霍的是什么。
“这好说,江南曹家现在当家的是我的朋发,等日后带你去看看。”景瑞收紧了双臂“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
六月的时候,她的病终于大好,景瑞说要带她去苏州玩上几日,这日早上正在/炫/书/网/整理东西,就听到外间琉璃的声音:“哎哟我的小少爷您怎的跑到这儿来了?”
少年稚气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赌气:“父皇不让我看母妃,我自己跑来的!”
一听这声音,茵茵就乱了阵脚,慌忙跑到外间去,只见承宣站在琉璃面前,身上还背着个包袱。
承宣见到她,兴高采烈的抱住她:“娘!”
“你怎么……你自己来的?”
“嗯!”承宣抱怨道“父皇不准我来看你,还把我给锁了起来。好在我平日里极为熟悉宫里的小道。好容易跑了出来。”
“你这孩子!”棠茵茵举起手来打了他后背一下,却到底没有忍心真的用力“你是要急死你父皇啊!”
承宣不妨母妃有这样的反应,顿时红了眼圈:“娘……”
琉璃走过来,拽开了承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好了好了,人都来了。小姐就莫要置气了。”
棠茵茵叹了口气,对着承宣招了招手,承宣走过来,还怯怯的拽了拽她的袖子。
“告诉娘,是自己来的?”
承宣点点头,一双眼睛泪汪汪的。
“如何这般鲁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娘怎么办!”给承宣擦了擦眼泪“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只撅着嘴不满道:“可我想娘。”
“我叫人给你父皇修书一封。你在这里住上个把月,可好?”
如了他的心愿,承宣终于笑起来,两只手勾住棠茵茵的脖子:“娘最好了!”
二.同心而离居(3)
承宣一路风雨奔波而来,想是路上也受了不少的劳苦。他从小养在深宫,受尽了宠爱,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现下一个人能从京都跑到金陵,其中艰辛自不必说,只可怜了这么小的人儿。
承宣也从未来过江南,说话间已是一头的汗,衣衫稍有些脏,茵茵便唤了琉璃来带他去沐俗。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母妃,问道:“母妃在这里等我么?我沐浴后母妃不会不见了吧?”
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挤出一个笑意来:“去吧,母妃就在这儿等你。”
承宣刚走没多久,景瑞就来了,一入门便看到她坐在那儿,笑道:“怎么坐在这里?琉璃呢?”
“承宣来了。”
“承宣?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棠茵茵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真是难以想象,这孩子怎的就这般主意正。到不知是像了谁。”
景瑞无话,只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来环住她的腰身,皱眉抱怨:“又瘦了……”
她笑起来:“瘦点还不好。我瞧着这江南女子个个娇小玲珑,媚骨天生,好不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