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业这番话,细细想来,无非两个目的。其一,令他主动与子文分开,促使子文迎娶小郡主,一旦子文与六王结为姻亲,小郡主再生个一子半女,两股势力便彻底合二为一,再也分割不开。联姻,素来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其二,六王似乎对他的医术还有几分看重。算算时日,九王中毒已颇有些日子,即便药用得不够完全,也足以令他周身不适,寝食难安,或许便为了这事,也未可知。
便在奚吾与韦业这边斗智斗力,言辞相校之时,西北战局又有了变化。
阿斯曼大军回师,守卫夏都,与施仲嘉会于西平府城下,双方交战几次,互有胜败,夏王胡里致书宋廷,请求议和,双方遂签订西平合约。
合约中这样写道,双方收兵,夏对宋称臣,边境互市重开,每年供两千匹良马与宋交易盐茶香料,打开丝绸之路的大门,容许大宋商人自由往来西域。双方战时互相俘虏的将校兵卒如数归还,边境之民逃往对方领土,都不得追击,由对方负责送还逃人。
夏太子遣国师乌朵,带合约书,随施仲嘉至宋廷请罪。
这番合约,却连提都不曾提回鹘被夏占据的领土如何处置,双方默认的便是,夏任由回鹘余部在沙州以南的大漠中自生
51、认子 。。。
自灭,不再追击,而沙州以北河西走廊的大片肥沃土地,却尽数归入西夏囊中。
如此劳师动众,又慷他人之慨,用别家土地换来的,只是每年两千匹战马,和他施仲嘉怀中藏着的那个小小木匣。
子文却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符合预期,不伤大宋一分一毫,他要的东西,便到手了。
至于朝廷那边,要应付起来也很容易。天将十月,西北气候一日冷过一日,不利南人作战。且深入夏境,辎重供给线过长,若为夏人切断,大军危矣!再者先前连战连胜,一来是阿斯曼主力在外,夏境中守兵不多,二来长弓威力初现,攻其不备,得了极好的战果,一旦对方想出法子对付长弓箭阵,便没那么大的威慑力了。
照子文的说法,即便不议和,大军最多坚持到十月底,也要撤军回师了,如今夏主动签订合约,正好借机下台,两全其美。
这样的说辞无懈可击,官家对他还颇为赞赏,赞他智勇双全,心思缜密,堪当大用。又有前番屡次大胜,扬我国威于境外,居然破格升他为枢密副使,并赐玉音郡主为妻,择日完婚。
枢密院使潘恩老迈昏聩,施仲嘉一跃而为枢密副使,西府大权便大半落入了他手中,加上六王小郡主下嫁,从此便是皇亲国戚,可谓一步登天。
天子特使快马将圣旨送到边廷,着先锋张同领七万人在边关镇守,施仲嘉速速回京觐见。
宋军班师。
临行前一晚,子文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施大人平步青云,可喜可贺,听说回京更要迎娶玉音郡主,可谓双喜临门,在下特送来良马百匹,以资庆贺。另外,还想顺便向大人讨一个人,不知大人可能割爱?”
作者有话要说:西平合约内容泰半取自宋夏1044年签订的《庆历和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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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太忙,这章昨晚才开始动手,到今天10点半堪堪写完,通宵赶稿,精力不济,各种不顺手,不如意。
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三天写一章,叹气
52
52、回京 。。。
子文笑道:“东丹王府中仆役如云,便缺一个人使了?女使小厮舞娘歌女之流倒也无妨,若东丹王讨要大宋将官医师甚么的,可是在故意令嘉为难了。”
刘倍大笑:“施大人倒是机警,先将我的路封得死死的。可是我偏偏就想讨个医师,不晓得施大人能否高抬贵手。”
子文摊开手无奈道:“可惜东丹王看上的那个人,此刻却不在军中,他肯不肯为东丹王效命,只怕也是个未知数,却让嘉如何回答你?”
“只要施大人点头,这个人我自然弄得到手。至于肯不肯为我效命……”刘倍轻轻一笑,“只消大人将先前封锁住的那些消息放出去,只怕他就肯了。”
“哦?”子文一扬眉,嘴角竟微微勾起,“哪些消息?”
“刺伤武安北,谋取西北军职务。主动向六王示好,促使小郡主下嫁。骗取李继周手中毒药,毒杀枢密副使朱鹏博,以致与李反目。以金牌为诱饵,致韦奚吾为六王所擒。”
刘倍微笑道:“这些消息,随便哪一条都尽够了。”
“诱饵?”子文一怔,旋即笑道,“抛出御赐金牌这样天大筹码做诱饵,只为了让六王捉住我的人,这是甚么道理?”
“施大人做事神鬼莫测,倍焉能懂得?莫非是让天下人都明白,你二人绝离并非施大人负心薄幸,而是韦奚吾意外身亡?”刘倍并不掩饰眼中的讥嘲,“皇亲国戚,哪个不想,施大人此举我可以理解。只是你不要他,也不必一径将他推到死路上去,你舍得那多年的情分,刘某却舍不得他相救族人的义气,只为那百十口的契丹族人的性命,我也不能坐视他被你如此蒙骗欺辱。”
子文哂然一笑:“东丹王重情重义,瞧不起嘉行事的手段也正常,王便只管去说好了,阿吾肯效命与你,我绝不阻拦,若他不肯,你却也不可强逼,嘉非正人,暗箭伤人之类的下流事,还是肯做的。”
刘倍伸出手掌,凝目望着子文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啪!”双掌相击,子文微微一笑:“嘉明日还要拔营启程,今夜耽搁得太晚,只怕明早会误了时辰,嘉吃罪不起,东丹王还是尽早请回罢,恕嘉职责在身,便不远送了。”
子文居然如此明显的逐客,被人奉承惯了的刘倍不免生出几分怒气,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出,被宋将如众星捧月般小心送到了大营门口。
离朵在大营外牵马相迎,二人便上马绝尘而去。离朵看刘倍神色忿然,不敢多说,只道:“大王若不情愿,不睬那个韦奚吾便是,他是施仲嘉的情人,想也不是甚么好人,与大王相识也必是有预谋的,何必巴巴去救他?”
刘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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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摇头道:“这倒未必。韦奚吾此人与我同行日久,他的脾气秉性我还是看得清的。此人性格率直,为人体贴宽厚,与那阴险毒辣、行事卑鄙的施仲嘉截然不同。如此直爽男儿,为我母起沉疴于前,又有恩于我契丹族人在后,因救灾不得已为人所擒,我怎能脱身事外?”
他叹息道:“何况我大辽无数精兵强将,却无有一个医道精通者可与西夏乌朵、南朝李继周相抗衡,但有风波,又要重蹈当年覆辙。只为这一节,也要想方设法招他到帐下,为我大辽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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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奚吾,表面上却已没了忧色,镇日享受在父子重逢的亲情当中,对韦业固然侍奉周到,对六王更是卑辞逢迎,俨然一付终于找到亲生爹爹,欢喜无限,爹爹效忠哪个,我亦效忠哪个的架势。
金牌的来历主动招认,他的真实身份主动招认,去黑州是要与刘倍结识主动招认,连韦业在他饭菜中下的慢性毒药,他亦毫不犹豫地吃下肚去,竟半点异色也无,事后也不见他有甚么试图解毒的动作。
如此一段时日下来,六王对他便渐渐放了心,私下里与韦业言道,此人不过一个文弱的郎中,性命攸关之时,还是会选择对自家最有利的路去走,倒也无需对之过于看重,还要多多关心一下官家、九王等人的动向。
韦业不置可否,依旧与奚吾同进同出,二人父慈子孝,一派温馨。
某日,韦业在闲谈时柔声问他:“识得你许多日子,从未听你提过表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