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胖班长的指摘是对的。崔基凤尴尬了。他很后悔,早知如此,一上来就不该说得那么坦白。
“怎么突然变成哑巴了?你还想撒谎吗?”
胖班长得意洋洋,好像是认为自己终于使崔基凤陷入困境。然而,崔基凤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他之所以能如此沉着,是因为对真实抱有信念。他想哪怕天塌下来,自己也不能抛弃没有杀害孙昌诗这样一个事实。他坚信只要死抱住这个事实不放,即使天塌下来,自己也能够活下去。
“别浪费时间编造谎话,坦坦白白地说吧!事情都已经暴露了,没有那个必要!”有一个刑警附和胖班长说。
“头一次的证词是假话。这一点我承认。我不知道会这样,所以说了谎,抱歉。我没有估计到抛弃孙昌诗的尸首的事实会如此暴露无遗。不过,第二次的陈述是真话。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孙昌诗死了,吴妙花不见了。现在我能说的,就这么些。”
胖班长怒视着崔基凤,好像要把他一口吞掉。崔基凤则神情平静地看着对方。
沉默了好一阵。后来还是徐文镐刑警提出一个问题打破了僵局。他对崔基凤用了尊敬语。
“崔先生,二十七日傍晚你买了毯子和绳子后是不是在路上跟一个姑娘拉拉扯扯地发生了争执?”
崔基凤瞟了这个长得很斯文的小刑警一眼。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刑警,却提出这样的问题来,不由得感到紧张。
“唔,有过。”
“那姑娘是谁?你好像跟她挺熟……”
崔基凤心想调查得很细嘛!对方好像问的是已经知道的事实。也许是表面上看起来和气,对这种人可不能不小心。到底了解到何种程度呢?他很难回答,然而又不能不回答。万一和淑子的关系暴露出来,那天晚上的丢人的事就非得露底不可。不行。唯独这事千万不能说。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无奈,他只好说假话。
“不认识?那姑娘不是在龙宫夜总会里工作的舞女吗?你不是曾经说过跟她很熟……”
崔基凤想这个警察分明还没有见过淑子。
“好像是在酒店工作,不过,我是头一次看见她。”
“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会在马路上拉拉扯扯争执不休吗?”
“大概是看见我好说话,拖住我要喝酒,我不干,就这点。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是吗?那么,要不要把那姑娘带来跟你对质?”
“随你的便!”
话虽这么说了,但崔基凤内心受到很大震动,连心都好像扑通一声沉了下去。他也曾考虑是不是照实说了,但又觉得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走着瞧吧,所以没有纠正自己的谎言。实际上,唯独这件事,他就是有十张嘴,也不能通过自己的嘴说出来。
徐刑警进去了,胖班长又出来。
“孙昌诗是吴妙花的情人,这已经是弄清楚了的事实。事件是由于孙昌诗跟到雪岳山来而发生的。到底是吴妙花喊他来的,还是他自己特地跟得来的,这一点还不大清楚。反正,事件是由于孙君出现在雪岳山才发生的。那么,在孙君出现的时候,谁会最气愤?”
“当然是我了。不过,我不认识那个小伙子。也不知道他跟了来。”
“对那个青年是吴妙花的情人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在人间社会谁爱谁都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所以才是人。我理解妻子。尽管感到受到背弃,但认为这是可能的。”
“哼!你的胸怀非常宽广嘛!你已经把她送到另一个世界,完全可以这么说!”
“你用什么来证明吴妙花已经死了?”崔基凤板起脸来问道。
“如果没有死的话,不会到现在都不出现。”
“要是能发现尸体,把一切都痛痛快快地弄清楚就好了。”
“别耍滑头。你是杀人犯,是杀了两个人的杀人犯!是杀人魔鬼!”
“果真如此,你把我交付审判好了,我不愿意和你斗嘴!”
崔基凤真的不耐烦了。
由于他非常不满意,所以他想反正不关我的事。只要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压迫自己的各种各样乌七八糟的家伙,他就恶心。由于恶心得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吐出来。
“你没有杀,那么是谁杀的呢?六一五号房不是你们夫妇租的吗?你和你的新娘住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凶犯是你们两个当中的一个。不过,女人是不可能杀死一个年轻男子的,所以你自然就是凶犯。你再否认,也不能无视这个结论。”
“所谓变数是完全可以适用于事件的。”
“这个事件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出去了一趟回来,孙昌诗已经在房里了。看见来蜜月旅行的新娘还跟比她年轻的情夫调情,你肯定气得眼睛直翻。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你在那里杀了孙昌诗,接着把新娘也杀了。你先把新娘的尸体搬走,再把孙昌诗的尸体搬走。连搬两具尸体,你筋疲力尽,才把孙昌诗的尸体塞到别人的车子里,第二天回到汉城。你完全可以作出情况估计。新娘本来就有大污点,所以你的行为很可能得到同情。只要是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想杀掉新娘和情夫。我充分理解你的行为。不过,我们的社会是讲究法制的。一旦杀了人,就得按照法律程序来处理,这是法制国家的道理。别忘记,坦白得越快,对你越有利。你真是一个不幸的新郎。你好像结婚很晚,可没有碰上好新娘,真是倒霉。不过,就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说三道四屁用也没有。必须在老老实实地接受裁判以后,再开拓新生活!”
崔基凤两只眼睛直眨。他瞌睡得厉害,好像只要一躺下来,马上就能睡着似的。
“你说的挺感人……可我没有杀死孙昌诗。对此,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么,孙昌诗怎么会死在那间屋子里的呢?”胖班长猛地大吼一声。
“不知道。真是活见鬼!请你赶快替我找一找吴妙花。找到她,一切就会明白的。妙花也许什么事情都知道。”
胖班长可怕地盯着崔基凤,然后连连摇头。
“这个家伙实在不像话。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我说到这么个地步,他还不领会,真没办法!”
胖班长筋疲力尽地站起来,又白了崔基凤一眼,然后走了出去。这时徐刑警走到他身边坐下,用温和的眼光看了崔基凤一眼。
“你说出去了一趟回来,孙昌诗的尸体已经在浴缸里了……那是什么时候呢?”
崔基凤的瞌睡突然跑了。
“那是二十六日夜里……不,可能是二十七日清晨。”
“几点钟出去,几点钟回来的?”
他用非常平静的口气问道。相反,崔基凤却跟刚才不同,开始焦躁起来。他觉得粗野偏激的胖班长反而比较好对付,于是回答说:
“二十六日晚上十点钟光景出去的……隔了两三个钟头回来。”
“所以你说午夜前后回来的?”
“是的。”
“这时间可能是蜜月旅行最重要的时间……你不这样看吗?”
“对。我想通常是这样。”
“不是谈情说爱的时间吗?在这一段时间里,你扔下新娘到哪儿去了呢?”
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警官们心情紧张地等待崔基凤回答。崔基凤赶快把脑袋转过来。想出一句谎话,无须花费多少时间。
“到夜总会去了。”
房里的人的眼睛全都睁得溜圆。
“是一个人去的?”
徐刑警的嘴边挂着微笑。
“对,一个人去的。”
“到哪一家夜总会?”
“饭店地下室的夜总会。”
“干吗一个人去?”
“有那么点理由。”
“你说说看。”
“一定要说吗?”
“对。要说。只有说出来才能消除我们的疑问。”
“如果不说呢?”
“只有对你不利。”
崔基凤低下了头。他突然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徐刑警并不催他,静静地等待,好像他早就知道对方一定会开口的。
隔了好半天,崔基凤抬起头来,埋怨地看着徐刑警。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难以启口……”
“那也得说。不说,你的行为就不可理解。”
“我并不想要你理解。”
“说吧!这时候如果你一个人到夜总会去,很可能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是新婚第一夜嘛!”
崔基凤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而且叹了一口气,然后闭起眼睛又睁开。
“没法使新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