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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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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倒是知道了,云歌并非天人。

因为她只是我们当中一个境遇上顺利,而心事却重重的女孩子。

她没有和我一样的苦,却也有自己的烦忧。

这个烦忧无论轻重,无论光彩还是狼狈,都是一样的。

烦忧,就是我们反观、改观的入手处。

不在别处,就在此处。

哪里有烦忧,哪里就有解脱的办法。

路在途中,上坡出现,有风雪扑面满肩。行路的苦役抑或天使,皆当珍重了。

虚空气泡和水中气泡(1)

我16岁的时候戴眼镜,尚不知道这世上已经发明了博士伦。长期近视让我已经有6年多不确切知道自己的长相。摘下眼镜的时候,我的眼睛必定失神散光。若戴上,我就要在这个戴镜框的面具下扮演我自己。

我到底长什么样?我还好看吗?每当同学们面对着E字表对答如流时,我就无比绝望。

医生拿着棍指着最大的E字问我,这个,这个!看我的棍啊!

医生啊,别说棍了,您在哪儿啊?

就在这一年,我认识了安安姐。

她和周文墨大哥在我们一帮小姑娘面前上演了恩爱夫妻相见欢的一幕。

1、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干洗头发。

她坐在凳子上,他站着。

他满手泡沫地给她洗头。

她享受着,有时候眯缝着眼睛,有时候和我旁边的露露谈笑风生。

阳光照进来,安安姐和周大哥的脸被勾勒出温润的侧光。

那份安闲、自在和默契,刺得我眼睛痛,我摘下了眼镜。

海蓝嚷嚷着说,安安姐,你们好幸福啊。什么时候我能有个男朋友,也帮我这样洗洗头。

安安姐笑,她安慰着十几岁就开始惦记恋爱的女孩们,

面包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可是就是在那个暗房外面。安安姐告诉我,我其实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么幸福。文墨是我第二次婚姻。在和他结婚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我瞠目结舌。

安安姐和周大哥是青梅竹马。他比她大。她是院子里最任性的小姑娘。她因为美丽,因为遗传了母亲嘹亮的歌喉,更因为天生可爱,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受宠被娇纵的那一个。

他,只是对她好的很多人中的一个。

高中的时候,黄土高原上下了十几天的大雪,呵气成冰。她的手和脚都长了冻疮。她在雪地里奔跑着去看大哥。她只是去找他玩,他已经工作了。她不经意地提起脚冻得已经没知觉了。

他就解开了棉衣,把她的脚捂在怀里。他的怀抱真暖,而她的心跳得真快。那一次,她才知道大哥喜欢他。

安安姐几乎在被温暖的同时决定了出逃。

在爱里,她被惊吓。

不是能够安享爱情的年龄,爱情若冒头,人唯有惊慌。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跟所有的人开玩笑,无所顾忌地闹,唯独看见他,就低眉,就沉默,就离开。

直到有一天,她领了邻院的三义来,告诉他,她要嫁人了。

安安姐的第一次婚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父母,亲戚,邻居,还有文墨哥。

三义的名声不好,从小打架惹事,高中毕业就不再上学了。一直待业,人也横。

安安姐是大家手心里的宝贝,聪明伶俐,正要去音乐学院进修声乐。

他们?

大哥问她,为什么?

安安姐一梗脖子,我爱他。

大哥看着这个女子,看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要是在我和他之间,你选谁?

安安姐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终会问她这一句,她却狠心,三义。

大哥点头,放开了搭在安安肩膀上的手。

然后,她结婚。他南下。

你心里想过他吗?

想。觉得他在南方要是受苦,会心疼。

他在南方一定是受苦的。因为他被爱放逐。

而她也一定会心疼的。因为她还不懂得爱。

2、

安安姐怀上了三义的骨血。

他依旧不长进,聚众赌博,拈花惹草。她和团里下乡演出,他不来送。

母亲抱怨,她就和母亲吵。

然后她回到家,大着肚子,提着行李,打开门,看见了不堪的一幕。

她什么表情都没有,身子直接往后一仰。

这个世界上的恩怨就在那么一瞬间交代了。

很多人都说安安姐命大。头磕在水泥地上,愣没有出事。

虚空气泡和水中气泡(2)

她躺在病房里,不说话,眼睛瞪着天花板。

三义来了几次,道歉,忏悔,说软话,她只当他是空气。

三义没法子,便问她,你想怎样?

安安姐让母亲递给他一张离婚协议和一支笔。那上面写着她唯一的心愿,离婚,孩子归母亲。

三义哆嗦着签字,她却懒得看他最后一眼。

在病房里,她听话,该吃吃,该喝喝,只是无言,只是无泪。

母亲害怕了,找到大哥的母亲,问大哥能不能回来一趟。

天光明昧。生生死死。

安安姐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大哥怀抱着婴儿,他满眼里都是笑,都是包容,他对那个孩子说:叫舅舅!于是有泪,有摧肝裂肺的号啕。

如果你愿意,我给他当爹!

这是大哥在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耳语。

你不爱我的时候,我爱你。

你爱我的时候,我依然爱你。

只等你成长,只等你醒悟。

3、

我听得掉泪。姐,为什么和我说?我不懂。

安安姐微笑,你懂的。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懂。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写字的。

以后把我们都写下来吧。当我们都在这人世里来过,爱过,哭过,欢笑过。

你的笔,让我信任。

安安姐是第一个希望我写她的故事的人。

我一直记得,在北上求学的那间宿舍里,她给我们唱歌剧《洪湖赤卫队》里的选段——《看天下的劳苦大众得解放》:

“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打在儿的身上。

满腹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娘啊!”

直唱得我们都拍手,都含泪,觉得那一刹那,安安姐就是韩英了。

“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洪湖畔,

将儿的坟墓向东方, 让儿常听那洪湖的浪,

常见家乡红太阳。”

仿佛那歌词经由她高亢悲愤的唱,好多好多的遗憾,好多好多的心愿,都被抒发出来了!

我也一直在想,在安安姐的心里,真的有很多悲伤乃至悲愤的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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