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也就是总部设在克利弗的经营矿厂的公司的人会穿着黑色西服打着领带,钻到这间狭小的地下坑室,厚颜无耻地问她们是否喜欢这份工作,工作过程中什么是最困难的。洛伊斯承认,除了她一直穿不惯那双笨重的靴子外,她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她和普里西拉把“墨西哥”整理得一尘不染,管理人员说如果她们能继续把工作做得这么好,矿厂就会招聘更多女工。这句话使洛伊斯非常不舒服,她一点不希望成为别人的榜样,也不希望去决定其他妇女的未来。她和普里西拉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同时也招来了其他矿工的怨恨。矿工们指责她们:“你们到底想证明什么?想把我们比下去吗?”在埃弗莱斯矿,如果赢得上层管理人员的尊重,就别指望普通矿工的尊重。
洛伊斯在“墨西哥”工作的头几个星期里,有一天,她做完自己的活后还不到下班时间。她便向约翰·梅基,也就是带她参观工厂的那个领班多要一点活做。梅基突然生起气来。他递给她一根非常重的直径为三英寸的高压橡皮水管,让她爬到那个八英尺高的梯子顶端清理“砖房”。但水管太短了,洛伊斯只有弯下腰才能抓住它。梅基打开水龙头后说,他十五分钟后回来。
第一部分 走进远离法律的矿山第一章 漂亮的洛伊斯(4)
洛伊斯弯腰站在梯子上,一手拿着水管,一手扶着梯子。十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但梅基一直没有回来。正当她疲惫不堪,想扔掉水管或跳下梯子时,有人关上了水龙头。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做过份外的工作。
“如果不是那些好心人,”她后来回忆说:“我连续工作不会超过两天。”有一个叫约翰·莱菲尼的领班注意到她工作总是非常卖力。一天早晨,莱菲尼说:“我们随时欢迎你到我们这里工作。”但正如她哥哥杜安预见到的那样,其他矿工说的话经常会使她感到厌恶。她本人从来没有说过“×”,但这个词却几乎是所有与她共事过的矿工的口头禅。洛伊斯发现如果她让人们知道她讨厌这个词的话,他们会更频繁地用它。
四月份,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好几个星期了。一次一个名叫帕欧·克威斯特的矿工靠近来,给洛伊斯讲了一个黄色笑话。克威斯特的听众——一群男人聚在附近听他讲笑话,接着,克威斯特做了一个塑料阴茎放在鼻子旁边,然后又塞入口里。这些人都等着看洛伊斯的反应。她的脸变得通红,接着,她逃离了这间屋子。几个星期后,洛伊斯听说那些家伙曾就这些女工究竟能忍受多久而打赌,最长的赌注是九个月。
每个发薪日,洛伊斯工作上的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每隔两个星期,洛伊斯都会收到一张四百四十美元的薪水支票。现在,她挣的钱已经快赶上她爸爸了。她每上十天班就休息四天,从上午七点到下午三点;尽管这让她非常疲惫,但当赶上星期日上班时,她的报酬就是平常的一倍半;要是赶上节假日上班,她的薪水则是平常的两倍半。“我可能很脏,但我赚到钱了!”当她走向她曾经工作了三年半的信用合作社大厅提取现金时,通常会自豪地这样想。
每个发薪日,她都要和格雷格到她们最喜欢的中餐馆“朱先生餐馆”,共进晚餐以示庆祝。她还给格雷格买了一辆单车。并且,她们生命当中第一次,她能走进商店为自己和儿子买新衣服。她知道随时都会有被解雇和罢工的风险,于是就尽可能的多存钱,但每个发薪日,她也会犒劳一下自己——买一块刚出炉的烤面包、一套新餐具或一些家用塑料制品。更重要的是,洛伊斯能到第一百货店用现金,而不是粮食券买食品,她也能够去教堂,不用担心人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能抬起头了。
第一部分 走进远离法律的矿山第二章 矿山的男人(1)
1975年夏
矿山的主流文化是旧世界家长式的文化,这里的惟一经济支柱是采矿业;矿山人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喝酒和打猎,因此,这里的世界观也是典型的男人的世界观。矿山的一个女人评论男人:“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朋友,其次是运动,然后是需要,如果他们还有时间,那么,这部分时间属于他们的妻子和家庭。”
七月的一天,当洛伊斯正在中央处理室一楼对付那个三英寸厚的高压水管时,查克·基利安走了进来。
“你有观众了,”他说,脸上堆满了笑。
基利安是中央处理室的领班。洛伊斯与普里西拉·罗比茨在“墨西哥”一同工作了三个月之后,刚刚转到这里——矿工们将调换工作称为“转”。现在,洛伊斯独自在这栋巨大、黑暗的大楼里工作,她是这里五十一位矿工中惟一一位女性。她的任务仍然是男矿工们都不愿意做的清洁工作——把灰尘堆在一起、清理地上的杂物、擦拭手轨。基利安说:“你们女人最擅长做这样的工作。”
她回过头,发现六个男矿工就站在离她十英尺远的地方看她对付水管,她心想:“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从未接触过女性的高中生一样。”洛伊斯对基利安说:“你能让他们走开吗?”
“你应该自己对他们说‘走开,回去工作’,”领班回答。
她在中央处理室工作的第一个月里,这个场景反复出现。她总是觉得有人在看她,而当她回头去看时,也确实会看见八个电工在瞪着她看。她戴着安全帽、防护眼镜,穿着连身衣,她很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基利安的态度——我是来这里工作的,不是来保护你的——在矿上的男矿工中非常典型,洛伊斯很快知道当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她时,不要指望能从领班那里得到什么帮助。对此,约翰·梅基开玩笑说:“我总是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洛伊斯,去找钢盔就行了,他们就像蜜蜂一样聚集到有蜂蜜的地方。”
但在“墨西哥”,一旦男矿工们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便能与他们成为朋友。每天早晨在那间窄小的操控室等待分配当天工作时,她和普里西拉以及康尼·萨里总要开洛伊斯的搭档——布鲁斯·坎贝尔的玩笑:“布鲁斯,昨晚有没有泡到什么人?”布鲁斯非常讨女人喜欢,他与人为善,也总能得到别人的善待。洛伊斯认为这种玩笑是善意的。但为了对付各种恶意、黄色玩笑并熟悉工作环境,她决定在至少一年内不与任何男同事约会,但她并非对身边的男人熟视无睹。一天,当长相、体型俱佳、拥有健康的橄榄色皮肤、名叫吉恩·斯卡亚的维修技师把帕欧·克威斯特从她身边赶走(大家都知道洛伊斯最讨厌黄色笑话)后,她知道自己有些心动,因为当他谈到自己已经结婚时,她竟觉得非常放松。她和斯卡亚成了朋友。之后不久,她就很依赖他,把他当成保镖。
七月,有人让洛伊斯去学习驾驶卡车,也就是工厂用来运送尾料的载重量为八十五吨的自动倾倒卡车。第一天学车时,她遇到她的教练,他看起来一直在盯着卡车高十英尺的车轮上的螺母。
“早上好,”她说,但这时,他拉开了裤子拉链往车轮上小便。她气坏了。这个矿工却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反而抓住这个时机跟洛伊斯讲他如何为老婆换下两个卫生巾,还跟她讲鹿性交的故事。第二个教练甚至在刚接班时就满口酒气,双手颤抖。第三个教练每次看到有人离卡车比较近时,就把洛伊斯拉近他。
洛伊斯原本担心别人会把她当成一个不称职的女司机,但她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很快就能对付这些轮子。“驾驶载重量为八十五吨的卡车就像驾驶着一座大楼,”她说,“你根本看不到右边的路况,但每个人都会给你让道。”
洛伊斯刚拿到驾驶四十小时资格认证不久后的一天,领班鲍勃·萨姆茨让她去卡车停车场。鲍勃·莱茨在那里等她。她知道莱茨,人力资源部的主管,是埃弗莱斯矿最让人瞧不起的人之一。他理着平头,戴着厚厚的黑边眼镜,即使用矿山人的眼光来看,他也非常“花哨、傲慢、女性化,像一头总是巴结上级的猪,”一个矿工这样向洛伊斯描述他。另一位矿工则笑着向洛伊斯讲那天早晨莱茨被杜格·威尔逊,工厂非常受人尊敬的总经理解雇后,他发现自己的桌子和椅子又被放回男浴室。关于他的更出名的一个故事是,这个酒吧的常客有一天深夜竟然把车开到了沟里,后来,他打电话给工厂让人把他从沟里拖出来。其实,福布斯矿的伙计们还叫了警察,告诉他们莱茨的位置,并希望他能因此被逮起来。
在工厂,莱茨虽然遭到大家的嘲笑,但他仍然拥有权力。从1965年埃弗莱斯矿建矿时起,莱茨就在这里工作,他一直非常讨好克利夫兰的上层管理人员。洛伊斯见他的这天,他正和厂里派来的摄影师站在卡车旁边。莱茨说,奥格勒比·诺顿的年度股东报告需要一幅“女卡车司机”的照片。洛伊斯同意帮忙,她走进驾驶室,开了一个小时,让摄影师拍照。后来公司选的是她头黛安全帽,身穿污迹斑斑的连身衣,弯腰清理卡车的雨雪刷的那张照片。后来她才知道,之所以选这张而不选她驾车时拍的那些,仅仅是因为只有这张才能看出来她是个女的。
几个月后,一个领班递给她一份年度报告。她不但不觉得自豪,反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记号。从那天起,公司的男矿工都取笑她就是弗莱斯矿全体女性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