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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2 / 2)

〃列夫。〃

〃我叫阿丽斯。我从前的一个邻居也叫我基基。基基在希腊语里就是娇小可爱的阿丽斯。或者差不多是那个意思……这是一个爱称。随您选择。〃

〃基基。〃列夫说。

〃那么再见,列夫先生。〃

她向他伸出手。他抓住这只手有力地握了一下。

〃回头见,基基小姐。〃

他离开了。

在街上,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列夫突然感到缺少一种他自幼熟悉的温暖。拥有茶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扎德基纳有一个茶壶,可以泡俄罗斯式的茶。

科罗韦纳考虑他还可以在扎德基纳面前画画,听听他的忠告。这位雕塑家也许会帮助他摆脱危机。

他向塞纳街走去,往右拐到鲁斯莱街上,穿过一个拱门,进人一个院子。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奥西普在工作。

奥西普穿了一件俄式立领衬衫,列夫很喜欢这种衬衫,但现在只好舍弃;自从受伤以来他不能再穿。奥西普额发下露出一双快乐的眼睛。他摘掉雕刻时使用的眼镜,把来访的客人请进来。他先问列夫饿不饿,没等列夫回答,就把一大块面包塞到客人手里。他说:

〃全都吃掉。昨天面包店老板娘赊账卖给我的。〃

列夫把那块不新鲜的面包放在桌上。扎德基纳举起他的烟斗和一包灰纸包装的烟草,提议抽烟。在工作室靠里的地方,有一块放在底座上的石头。一股近乎粉白色的烟雾飘到房顶渐渐消失。科罗韦纳问雕塑家是不是他已经干了好长时间。奥西普回答说,每当冷得无法入睡时他就起床卖力干。

他说话很快,音节在嘴里滚动,就好像他想把它们吞进去吃掉一样。他说话时有薄薄的水汽从嘴里呵出。列夫一面听他讲话,一面心里捉摸,他们俩是否会长期保持这种俄罗斯口音,这使他们有别于罗通德咖啡馆和多姆咖啡厅的波兰人、德国人、芬兰人和日本人。他喜欢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与自己说话时同样的语调变化。

扎德基纳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个茶壶,后面有一只彩釉陶杯,他请他的朋友用茶。所有移居他乡的俄罗斯侨民都喝茶,却很少人有茶壶,而且准都不拥有两个茶杯。更没有糖。

列夫喝了一口刺激性很强的茶。冷风从屋子的所有缝隙渗人,从宽大的玻璃天窗边上裂开的油灰细缝中钻入。弥漫在低空的灰色烟雾似乎笼罩着那些储物箱、房间的横梁和铺满工作室的散乱织物,这使得扎德基纳白色的新作品更加醒目。列夫本想从口袋里掏出画本,画一个雕像给扎德基纳看,但是他没有勇气。

雕塑家仔细地磨着一把凿子。列夫难以把眼睛从他的手上移开。他把杯子端在嘴边,却一口没喝,因为扎德基纳的手指节在工具金属表面上滑动的情景使他看呆了。

扎德基纳给凿子上了油,把它包在一张报纸里,然后放到一个毛织工具袋里。

〃一受潮就坏了。应该像婴儿那样把它们裹在裙褓里。〃

他并没有发现列夫突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他围上一条被子。两个人在工作室里快步地走来走去,同时用手掌使劲拍肩膀。气温还不到摄氏十度。

扎德基纳点上烟斗。一股枯叶味立刻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他说等他将来回来的时候就搬家。他必须住在一层。他用脚后跟敲了敲地。

〃我工作的时候需要接得上地气。〃

列夫建议他到拉吕什公寓或者法尔古埃公寓城的院子和花园里工作。雕塑家摇了摇头。他那又光又亮的头发上闪过一道反光。

〃应征入伍的人的工作室已经被法国北方人收回去了……我说的应征入伍的人是指那些曾经在匈奴人占领的土地上居住过的人。〃

他又加了一句:

〃也许咱们这些外国佬,咱们所有人都得为这个该死的国家去卖命!〃

他从桌子上抓起一个文件给科罗韦纳看:这是一张路条。

〃我充当了志愿兵。你,回来了,而我,却要出发了。我去接班。〃

扎德基纳被调到埃佩耐去当救护车司机。

列夫最终还是把图画本儿留在了黑大衣的口袋深处。他想现在该轮到扎德基纳去亲身感受呼啸的炮弹、砰砰作响的榴霰弹。发出微白光道的引信、一二0 口径大炮、旋转式大炮、勒贝尔式手枪、在战壕里到处乱窜的耗子、大声发布的命令、呻吟的伤兵、轻步兵和机枪手、朱阿夫兵和轻装兵、工兵、火药和硫磺,总之他将亲自体验战争,这场为这个该死的国家打的战争,由于这个国家曾经张开臂膀热情地接待了外国佬,他们是如此爱它,因此就要这样置生死于度外来感谢它。

〃我有些苦艾酒。〃扎德基纳盛情地请他喝。〃只喝一小口。〃

列夫拒绝了。他想离开了。

〃到前线,要当心你的手。〃

〃只要我人在,手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你错了。〃列夫说,同时走到门边。

列夫没有正面解释。扎德基纳后来明白了。如同科罗韦纳曾经有过一位战死的朋友一样,他想起了自己有一位朋友好像是第二四七步兵团的士兵,他叫弗朗索瓦·洛朗,一九一四年十月,一块炮弹弹片伤了他的左手。他被送到沙隆一苏尔一马恩医院,在那里治疗手上的伤口。由于创口周围不应该有一圈黑色火药的痕迹,人们便怀疑他有意自残。后来甚至被送往军事法庭和行刑队。弗朗索瓦·洛朗的上司忘了说一句话证明这位士兵是因战功而负伤。弗朗索瓦·洛朗被枪决了。

科罗韦纳在参战的整个时期里,对他的手比对身上的所有其他部分都更加小心地保护。

他抓起扎德基纳的双手,神情严肃地握了握。

〃要当心。〃他说。

他下了几级台阶,又转过身:

〃你知道德多在哪儿吗?〃

〃在罗莎莉那儿或者在贝亚特丽斯·黑斯廷斯那儿。〃

〃谁是贝亚特丽斯·黑斯廷斯?〃

〃一个喝威士忌的英国女诗人。马克斯·雅各布就是这样描述她的。她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她戴的那些帽子你从来都没见过,她很有钱,非常漂亮,她会弹钢琴。〃

科罗韦纳想象不出来莫迪格利亚尼会和一位英国女诗人在一起。一个富有的英国女诗人,而且还会弹钢琴。

〃这不可能。〃他一边摇头一边说。

〃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莫迪格利亚尼不能跟一个叫贝亚特丽斯·黑斯廷斯的女人在一起?〃

列夫在寻找一个可接受的理由,最后随口说出:

〃他不会讲英语。〃

他不知道莫迪格利亚尼是否会讲英语,在他取道德尚圣母街回瓦万街的一路上,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始终索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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