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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她的头,说:“放心吧,这次——一定会生个弟弟。”
成珠看看我,又看看温和地微笑着的文晴湖,又长长地“嗯”了一声道:“弟弟什么的就算了,我只要母妃好好的。”
我大为感动,不禁抱起她道:“女儿好乖!”
文晴湖笑得更加愉悦了,书金屏也笑了起来道:“成珠别担心,无论是你父皇还是我都不会让你的母妃受一点委屈。”
成珠安心地点点头,握着母亲的手笑了。而一直站在一边的成雍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暗自瞥了成雍一眼,哭笑不得,长得越大,越不懂得表达感情了。作为帝王不喜怒形于色,确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家人面前好歹也要表现得稍微温和一些吧。都说儿肖其母,他还真越来越像母亲,可现在我也越来越怀念小时候的成雍了。
文和六年春,文晴湖如愿产下一子。我喜不自抑,高兴地在双仪宫正殿里走来走去,一心琢磨着要为他取个好名字,可我想了半天也无法得出满意的结果。于是我问文晴湖打算给儿子取什么样的名字。
文晴湖想了想,说:“就叫明义吧。”
“文明义?”我想了想,还未开口,文晴湖又说:“目前先跟夫君的姓,等恰当的时机再回归文家吧。”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安置?”
文晴湖温和地注视着那个沉睡中的婴儿,慢慢说道:“目前孩子还不能回归文家,母后那一关就过不去。等他长到能记住事,又没有习惯皇家生活的时候,夫君就寻个错将他贬黜为庶人,送出宫。九、十岁就差不多了。在那之前,先为孩子做些准备吧。”
我想了想说:“会不会太早了?孩子才十岁,没法自个生活啊,若要找个可靠的人家照顾明义,这可有些难——晴湖,要让你家的支系亲戚照顾吗?”
“我也正有此意,夫君帮我派人暗中查一下吧,最好是家学渊源和我家相近,家境小康即可。”文晴湖顿了顿,又道:“最好不要让对方知道明义的出身。若是不行,夫君就另寻个合适的,带来让我看看。”
于是我便打发人外出暗中调查文家的各个支系,希望能为刚出生的明义找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同年冬,李恩仲和掖庭局的大主管前来向我询问三年一次的宫女更新交替一事,我诧异极了,叫他们还是直接找书金屏,毕竟后宫的真正掌管者不是我这个皇帝,而是皇后。掖庭局大主管又上前一步,小声问道:“皇太后叫我问陛下,要不要再收妃子?”
我起初没有听清,叫大主管再说一遍,听明白后哑然了半天,皱起眉头说:“母后怎么又来了?虞婕妤、杨才人她们不都生了孩子嘛,朕看也够了。”
大主管神神秘秘地说:“这倒不是皇太后老人家叫你收妃子的理由。陛下可知明州柳家?”
“明州柳家?”我想了起来,道:“不就是门下给事中柳大人的家门嘛!”
“正是,柳大人的夫人和皇太后是表姐妹,他们的小儿子生了个女儿,今年十四岁,貌美如花,能诗擅文,又善解人意,可乖巧伶俐了。前阵子中秋节的时候,皇太后不是招待了许多皇亲国戚的夫人嘛,那个柳家的小孙女也去了。皇太后见到她后,可喜欢了,想叫她进宫。”
“这么喜欢她,就叫她时常进宫呗。”
“咳,那小孙女不住京城,这阵子回老家明州了。皇太后叫她进宫当个女官陪陪她,柳夫人就不乐意了,说要让她家的小孙女进宫怎么也该给个好看的身份吧。若没有高一点的身份,还不如留在身边,哪天和谢家、王家、万俟家等等大家门户通婚,也好时常来往,安慰她老人家。”
我无可奈何道:“就封那个小孙女为尚宫,正五品,总行了吧。”
大总管犹豫了一下,又道:“皇太后老人家她——”
“若叫朕收了她,还是免了吧。”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叫大总管退下去了。
元和七年初,一日早朝后,我在福阳宫看到一名容姿秀美的少女和皇太后亲昵地说话,正惊讶间,皇太后看到我过来问安,便笑着叫我再靠过去一些,为我介绍这位除了成珠外还能如此亲近皇太后的少女:“这位是我的嫁给明州柳家的表姐的小孙女,叫柳园,今年十五。皇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吧。”
柳园便乖巧地过来向我问安。我打量了她几眼,虽然尚未完全长成,但见其容姿便可想象其将来的美艳模样,端丽处不亚于书金屏,温婉处也不让文晴湖,难怪皇太后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只是和她寒暄了两句,便找成珠去玩。柳园便告诉我:“陛下若要找安平公主,可以到双仪宫去看看。”
我看看时辰,方才想起这会儿是成珠跟文晴湖学习的时候,现在过去也不太妥当,只好多陪陪皇太后了。可我呆了一会儿,又想起还没去见过书金屏,便动身走了。临走前我还能听到皇太后跟柳园埋怨说我跟皇后问安比跟她这个母后请安可勤快多了,迈过门槛转向走廊的时候,我又看到柳园抿着嘴的开心笑颜。
可还没到昭阳宫,我便遇见谢婕妤和万俟美人。她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赏春雪,还说已经备好笔墨就等我一展画才了。我便笑着答应,跟去临水阁赏雪。
春雪融化后,江南江北草长莺飞,地处北方的京城也迎来了盎然的春天。南方去年的税赋账簿自上年末动身,如今已经将近三月还未到达京城,户部便跑来跟我诉苦,抱怨没法及时清算一年的税赋,我烦得不得了,便允许缓一些日子。
各地年满下放期限的地方官上京述职,又有众多人来迟了一个星期或一个月不等,其中尤以南方众多。南方几个临近边疆的州的刺史又上报乱军余党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怎么也扑不灭,还联系到南疆开荒的北狄士兵一同作乱,各地府兵应接不暇,希望中央能调拨精锐军队支援边地。
种种种种都叫我头疼,成雍于是问我要不要考虑迁都,毕竟大冉如今统一南北,又收复了北狄,国土辽阔,京城位于北地,尚可控制北方,可对南方就鞭长莫及了。我寻思了一炷香的时间,觉得此事重大,不如先问问书金屏。
书金屏对成雍的看法也是赞许的,可她对我说道:“迁都迟早会施行的,可是夫君在位的时候还是不要考虑了。我国建国也才十余年,虽然有先朝的积蓄,可都已经在收复南方和北狄的战争中尽数消耗掉了,虽说我们正在逐步从各家门阀手里收回商行,也有南方的税赋支撑。可是我们不也为了减轻战争对民众的压力,减少平民的税赋田租,免除徭役了吗?两下消长,国库只能说勉强充实,丰盈难及,要支撑迁都的浩大工程,还远远不够呢。”
“那么这事只能等成雍继位后再说了。”
“是的。”书金屏微微笑道,“虽然很遗憾,真正的盛世大概要到成雍这一代才能实现了。”
“……我们还很年轻呢,时间还多的是。说不定等我们七老八十的,就可以看见了。”
“这可不好说,自古人罕有活过七十岁的,过了七十岁的槛,那就是长寿星了。何况姐姐——”书金屏忽的住了口,有些歉然地看向我。
我晓得书金屏想说什么,依文晴湖那么弱的身子,能不能活过五十岁都不好说。我只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却不愿意去想没了文晴湖的日子。死亡这种事对我来说还很遥远哪。书金屏和文晴湖都还这么年轻,虽然没有了十几岁的生机蓬勃,也没有了二十几岁的风华正茂,可如今却有着三十几岁的女人才具备的雍容成熟。
不过话说回来,三十几岁的优秀女人都和狐狸精一样又妩媚,又灵活,又多智,又城府深沉,书金屏和文晴湖更是其中的翘楚,我天天对着她们也有些怕了,说一句话都要思考三分钟。书金屏偶尔还是会率直地说出来,可文晴湖好像不知道率直为何物,每一句话每一字都要斟酌一番。而且最近她们的谨言慎行的病症好像越发严重了,我光是看一眼,听一个单词都觉得头疼。
“陛下在想什么呢?老是皱着眉头会伤身伤心的。”
柳园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回过神,看到她正关切地注视着我,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伸出手为我抚平了眉间的皱纹。
我笑了笑,说道:“朕只是想起了可怕的事。”
“什么可怕的事?”
“你将来——”我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柳园当即露出了崇拜的神色说:“自然是皇后娘娘那样的人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