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开泰那里回来,文晴湖都先让我休息一会儿,吃点心听她讲历代典故,然后才是正式的识字读书。只不过我这人有一个毛病,做事三心二意,极容易分散注意力,特别喜欢一边做正事一边吃东西或者玩乐。本以为文晴湖性情温和,会比较纵容我,谁知她一开始就叫人把容易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全撤了下去。
我集中了一会儿精神,实在撑不住了,拉了拉文晴湖的衣袖说:“给我点吃的呗。”
“等你写完字,背完今天的文章,再给你吃。”末了,她还不忘加一个字:“乖。”
我哭笑不得:“我比你大……”
“我是你老师。”
无言以对,我只好哭丧着脸继续练字背书。而她在一旁温和地看着,不让我有一丝走神的机会。
日子悠悠过去了,每天不是被元开泰操练,就是被文晴湖哄着学习,偶尔和书金屏寒暄日常客套话。元开泰最近看我壮实了,又安排了一项练习:对打。他天天给我喂招,天天揍我,还美名其曰:提高反应能力,免得将来还没回过神就被杀死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又给了这家伙欺负我的机会罢了。
至于书金屏,听文晴湖说,她现在正在调。教一个小丫鬟,那个小丫鬟就是我们初次见面时那天陪着她们的小女孩。她平常只是负责送饭的,可这孩子爱说话,每次送饭过来都会叽叽喳喳讲起外面发生的故事,一来二去居然跟她们混熟了。书金屏很喜欢她,搬到小楼后,便问母上要了过来,重新为她取了个名字:妙喜。
文晴湖说到这里,微微笑了:“妙喜之前学习的东西和你差不多,不过听金屏妹妹说,她们今天已经开始学《文章》了。”
我哑然,半晌才反驳说:“她又不像我还要习武呢。”
文晴湖只是笑,再没说什么。
又某日,我好不容易被元开泰放了回来,带着一身的伤气哼哼地直奔小楼准备找文清湖哭诉,刚踏进院子就看见书金屏和妙喜站在花从前,愣了一愣,放慢了脚步:“你们在做什么呢?”
“啊,三郎回来了。小姐说要教我认花。”妙喜一派天真无邪,完全没了当时束手束脚的影子。后来一想,妙喜当时会手足无措肯定是因为宗旭恒臭名远扬,又因为身份低微,不清楚我后来发生的事情,猛然见到我自然紧张起来了。
我一边表示明白一边举步向小楼走去,忽然听书金屏问道:“你经常听文姐姐讲典故,有听过杨生谈鬼的故事吗?”
我听了两遍才明白她在说什么,茫然地摇摇头。书金屏注视着盛开的秋海棠,又问:“你相信鬼的存在吗?”
我“啊”了一声,不明白她怎的突然问起这种怪力乱神的问题来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说:“我没见过,不知道。”
书金屏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双眼睛仿佛亮了一下,可又立刻恢复了平静,让人以为是错觉。看到她再没说话,我小心打过招呼便溜回卧室了,先跟文晴湖抱怨了一通,才说起刚才的事,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杨生谈鬼啊?”
文晴湖沉吟了一会儿方说:“旭恒,我先跟你说元师傅的事罢。”
一看文晴湖这么严肃,我只好乖乖坐直了洗耳恭听,但听她说:“旭恒是为了能够自保才跟元师傅习武的吧?”
我点头,她又说:“元师傅的训练这么苛刻,旭恒能够坚持一年很了不起。”我再度点头,的确,连我都觉得是奇迹。“不过呢,旭恒要是再对上刺客的话,有几成把握活下来呢?”
我想了半天:“活命总没问题吧?”
“如果没有人帮助你呢?”
“…………”
“为了将来能够对应任何危险,所以旭恒现在才会这么努力,不是吗?”
我点头。
“我毕竟不是武人,对习武这方面所知也不甚多。不过就我来看,元师傅还是有分寸的,几乎没有让旭恒真正伤筋动骨,这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元师傅对你越严厉,你将来就越能活下去,况且,旭恒也确确实实变得强壮起来。单凭这一点,就要好好感谢元师傅呢。”
文晴湖说得在理,我也不吭声了。不过她并没有说完:“而且,旭恒就算真的对元师傅有所不满,还是不要表现出来比较好。旭恒,你说过你喜欢别人对你笑,不喜欢别人对你凶吧。”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旭恒觉得别人喜欢你对他凶吗?”看到我若有所思,她又说道:“将心比心,元师傅一定不喜欢你对他的抱怨。如果你对他好的话,他也会感到高兴吧。”
“有道理。”我开始考虑该怎么巴结元开泰了,万一哄得他开心了,他就不会下这么重手了。不过元开泰变态得很,不知道吃不吃这一套。
“……不是人人都能像旭恒一样,被别人凶了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心眼小的人,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俗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旭恒,我只是打个比方,万一元师傅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虽然现在不敢对你怎么样,将来你有了困难,他要害你的话,是非常容易的。他甚至不用动手,只消在一旁看着,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呀,我怎么没想打这一点呢,宗旭恒结仇的人铁定少不了哪儿去,我却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肯定不知不觉得罪了许多人。万一再出现刺客,又或者其他祸事,我不就死定了?想到这里,我冷汗淋漓,拼命点头,暗暗发誓再也不乱抱怨了。
“再说,如果你交了元师傅这样一个朋友,以后有难了,还可以找他帮忙,不是吗?与其结一个仇人,不如多交一个朋友,对吗?”
“你说的太对了,晴湖。母上说的对,你当老师再适合不过了。能遇见你,真真真的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抓住文晴湖的手,很是激动。
文晴湖看我都听进去了,松心地微笑了。我又想起书金屏的奇怪问话,便问了出来。文晴湖犹豫了一会儿说:“旭恒,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会那样回答呢?”
我拈起一块小酥饼扔进了口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时书金屏问我相不相信有鬼的时候,我心虚了,自己鸠占鹊巢借尸还魂,本身就不是正常的存在,一口咬定不相信有鬼,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可要承认吧,我真的没见到鬼,不就是穿越嘛,说不定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呢?于是我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啊,我想着,支支吾吾说:“我想,要是以后真的见到鬼了,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可要是说真的有,万一人家都说没有鬼,那我不就被笑话了?所以就那么回答了。”
一旁听着的芳柳乐得直笑:“三郎太滑头了!”
文晴湖也忍俊不禁,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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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秋去冬来,北风盘旋,家里点上了暖烘烘的薰笼,母上还送来了手炉和各色裘皮衣裳,叫我和文晴湖、书金屏用着。文晴湖不敢接受,是我自作主张硬是叫她穿上的。书金屏倒没这么麻烦,理所当然的收下了。
元开泰一看我披上了锦衣披风,毫不客气地叫我脱了,又拿出去年冬天的规格变本加厉操练,再加上苦不堪言的对打练习,鼻青脸肿腰酸背痛的几率又噌的蹿高了几层。只不过听了文晴湖的一番话后,我再没背地叫苦,人前人后都满面笑容,偶尔四周无人了才哭几声。不觉年关又近,元开泰请假,临走前把操练的活交代给一名武师,叫他天天看着。听说师傅这一去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我正窃喜,听到这变态的安排后差点没晕倒。
此时我的救星母上想念我了,便吩咐武师放假几天,武师哪敢不从,唯唯诺诺休息去了。我便窝在母上跟前,躺在温暖的榻上,各色点心源源不断送进肚子里,非常满足。母上慈爱地笑着看我,问道:“文晴湖可让你开心?”
母上怎的忽然问起这种问题来了?我奇怪地坐了起来答道:“开心,她人很好啊。”
“是么……”母上忧心忡忡,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恒儿,为母眼下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可别像上次那样大吵大闹了。”
有那么严重吗?我忘了继续往嘴里塞一品酥,心里不好的预感像秋天的雾气渐渐升起。上次大吵大闹的那会儿,恰是去年冬天年关前后的时候,就和现在一般,也是窗外寒风萧瑟,屋内温暖生春的日子。母上看我闲得无聊,叫伶人吹拉弹唱说书解闷取乐,不料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此时,家里的大主管计老管家出了个馊主意,母上本来还不怎么乐意,可一想到儿子的一贯劣行,便勉强答应了。于是他们立马招来一群莺莺燕燕,一问才知是宗旭恒以前的姬妾,在宗旭恒大病不起的那会儿被母上迁怒打发到冷院去了,幸好还没支使去做苦差事,因而保持了美貌,如今正好再度来伺候我。
我也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