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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呆,听她的细心解释,懂了,踌躇着说:“元师傅那边怎么办?”
“你自己,或者让夫人跟他说,你要学习识字,以后留半天的时间读书,剩下的早、中、晚时分跟他练习。这样子,你觉得怎么样?”
“……那样的话,就没有玩的时间了。”
她不禁笑了:“我会为你留下玩的时间。”
我也不乐意当个文盲,便点点头。
第一课是从我的名字开始的。
她饱蘸笔墨,提着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宗旭恒”三字,姿态优美,动作行云流水,字体娟秀而饱满。
“宗是姓,旭恒是名字。旭,是初升的太阳;恒,是久常的意思。父母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呢,是希望你能永远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辉灿烂,照亮世界。是非常美好的名字。”
“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这名字的确不错……”后半句我没说出口,比我以前的名字强多了。
她又写下了两个字:旦永。
“旦永,是你的表字。表字,就是你的另一个名字,是让比你小的人,或者和你不熟的人叫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一样,都是永远光辉灿烂的初升太阳的意思。”
我居然有表字。我诧异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笔,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如果这个世界和我故乡古代差不多的话,表字应该是有身份的成年人才有的名字吧?看来宗旭恒家不仅很有钱,好像也很有地位啊。说起来,母上说过宗旭恒今年年满二十二周岁呢。
我一面练习自己的名字,一面瞥向病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又是什么,芳龄几何,要不也顺便问问楼下那端丽女子的名字和年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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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我写完那和学龄前稚童没两样的歪斜名字后,皱皱眉头,不甚满意,不过眼下还有比写好自己的名字更重要的事情。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病人欣然含笑,好像等我这个问题很久很久了一样,轻舒皓腕写下三字:文晴湖。
晴空下波光粼粼的湖泊——这就是文晴湖的名字,我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写她的名字了,省得自己那丑得不行的字玷污了如此美好的事物。
“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看到她点头,我又大着胆子说:“那,你也叫我名字?”
文晴湖静静注视着我,颔首:“旭恒。”
我兴奋地练习写名字,过了一会儿又问:“晴湖今年多大呢?”
“年岁虚长二九又一年。”文晴湖侧着头,俏皮地笑了。她这是在考验我的语言理解能力和算数水平么?我掰着指头想了一会儿,才晓得她今年芳龄十九,比我小了三岁。顿时,我有了欲哭无泪的感受。
文晴湖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现在的旭恒和小孩子没两样,不必介意。”
我很介意。可是再孩子气下去,就要被笑话了,我转移话题说:“晴湖的父母为什么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呢?”
文晴湖默默望向窗外,虽然被繁茂的树冠遮住,可透过树叶的缝隙依然能看见湛蓝的晴空,以及飞动的厚重云朵,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轻声道:“天下至柔,莫过于水。我们兄妹六人,皆以水为名。父亲希望我能像淳湖一样衔远山,涵江水,包容交通万物……”
文晴湖说得文绉绉的,我似懂非懂,双眼发直地瞧着她。她忽然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我看得出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点点头,埋头又写了十几遍自己的名字,终于还是怯怯地问:“楼下的……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瞧着我的眼睛,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忍俊不禁:“旭恒害怕她?”
我能不害怕吗,从第一天见面到现在都摆着一张冷淡的脸,少言寡语,从来没有笑容,偏偏那双眼睛又分外明亮,仿佛能穿过虚假的面具看透人心。怪的是,她唯独对文晴湖温和得很。
“她……只是性子冷淡了点,心却很好。我也多得她的扶助,才得以存活至今。”文晴湖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说:“旭恒若觉得害怕的话,就多和她说说话,日子长了,就不会害怕了。”
“多……和她说话啊……”
像是没听到我的犹疑,文晴湖给我看端丽女子的名字:“这三个字念做书金屏。她的名字有一个很有趣的典故。”
“典故?那是什么?”
“典故呢,简单说就是在书上记载的故事,不是人们口耳相传编造的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故事。”看我明白了,她又继续说起了书金屏的典故。
传说先朝有一名学富五车的大才子,早年宦途不畅,始终未能中举,心中不免郁郁。某日,才子于梦中见到一名仙女引领他来到天宫,看到了一扇巨大的华美金屏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不少居然还很眼熟。他看四周无人,便偷偷在屏风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梦醒后,才子居然一飞冲天,翌年蟾宫折桂,终成一代贤相,名留青史。
“书金屏……哦,因为姓的缘故才会取了这样的名字吗?她的父母胃口很大呢。”据我观察现在的确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会不会是人家没儿子呢,我没敢说出来,生怕有人学舌把话传到书金屏那边去。
文晴湖神色复杂地笑了笑说:“金屏妹妹很了不起,她的人和她的名字非常相称。旭恒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她。”
当时我露出了”我还不如问你“的表情,她又笑了,低眉半晌说:“和旭恒在一起,总能叫人开心呢。金屏妹妹若肯多呆一会儿的话……”
我又一次听到文晴湖喊书金屏妹妹,随口问道:“书金屏……她比你小?”
“比我小一岁。”
水灵灵的十八岁吗?我没看出来……书金屏那哪儿是水灵灵啊,那是冷冰冰。无论文晴湖还是书金屏都让我觉得她们非常老成,举手投足都和我见过的人不一样,感觉更加光华内敛,没有年轻人跳脱飞扬的青春气息。再想到那充满古旧气息的破屋,不禁生出她们是否遭遇重大变故的想象来。
得知我要跟文晴湖习字读书,母上欣然不已,还送给文晴湖四样东西:一套湘山凤尾竹书画紫毫笔,一方吴顷江南烟雨松花砚,一块唐开文彩制兰竹君子贡墨,一台清田黄石雕异兽书镇纸。文晴湖告诉我母上给她的东西叫做“束脩”,是学生给老师的报酬。
母上细细看了几眼文晴湖,感慨地说:“你当老师,再适合不过了。”
文晴湖欠身行礼:“不敢当。”
母上微微一笑,只是教我多跟她学点东西,莫惹老师生气云云。
至于元开泰,听说我要读书,也就点头,然而等到习武时候,下手却又重了几分。我叫苦连天,都怀疑这位老师是否跟我有仇,何至于这么拼命,恨不得把一刻钟当成一个时辰那样操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