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木德站起来,手臂上血管暴起,“我要那个秃子的命。”
几个小时后点炮就查到了一间叫“玩具”的酒吧,是秃子的哥哥开的。秃子天天泡在里面,和他的一帮有前科的狐朋狗友。
晚上八点,点炮和木德骑着北来顺的太子到了“玩具”对面的停车场,后面紧跟着三辆大客和一辆轻型。
轻型先停下,东四酒馆的男老板拉开门跳下车,扔给点炮一根包了铁皮的球棒,问:“还行吧?”
点炮点点头,问:“有刀吗?”
老板乐了,特意把脖子上一道二尺多长的疤痕亮给点炮看,说:“你他妈埋汰我呢?咱这刀可都是开了刃的。”说着又从车里摸出了一把亮得可怕的砍刀,递给木德。
木德接过刀就在自己的胳膊上拉了一刀,血一股股的冒出来。
点炮抢过刀,把球棒递给木德,说:“你今天省着点儿啊,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前途?”木德痴痴的笑了,用舌头把手臂上的血舔干净,“我的日子都死了,还前途?扯淡。”
三辆大客上一共挤了一百多人,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停车场。
点炮一边把棒子和刀捧出轻型一边喊话,“家伙一人一把,谁也别跟我装双枪老太婆,这都有数的。‘玩具’给我砸了,敢还手的腿打折。找个秃子,往死里给我打,出事儿了我摊。”
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跑过说那帮人要跑。点炮往对面一瞅,说:“我操,看见咱了,堵他们!”
马上几十个先拿了家伙的冲过马路。木德在最前面,一棒子把酒吧的落地窗击得粉碎。很多玻璃的碎片溅开,更多的像瀑布一样泻倒在了地上,细亮得如水晶一般。一个穿得很少的女人惊叫着从窗子跑出来,木德看到她没有穿鞋,就那么喀喀嚓嚓的踩在碎玻璃上。一个光着上半身的胖男人也跟在女人身后往外跑,被木德一棍抡倒在地上,很显然那一棍击在了胖子的鼻子上,鼻腔里的血管爆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流满了整张脸。木德抓着胖子打了定型水的头发往上提,再狠狠的按倒铺满了碎玻璃的地上。
“认识这儿的老板吗?”木德问,棒子抵在胖子起了皱的脖子上。
“不认识,大哥,我就是来喝个酒,通通炮儿,别的啥也没干过。”胖子咕哝,血沿着脸的轮廓溢开来。
“操,以后别来这儿。”木德撒开手。
酒吧里已经乱了套,任何能碎的东西都被砸了,十几个“玩具”里的人还在反抗,拿着碎了半截的酒瓶子咋咋呼呼。所有剃秃头的都被打出了酒吧,刀架在脖子上,塞上了对面停车场的大巴。
这时突然有人喊警察来了,“玩具”里的比较小的孩子立刻扔了家伙跑掉一大半。
木德朝外看了看,没有警车,倒是来了两辆黑色的北京吉普,从上面下来了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亮闪闪的片刀。打头的是个秃头,嚷:“操,敢砸我兄弟场子,全他妈别想走!”
木德突然认出了那个曾经在火车站里把板砖拍到他脑门儿上的人,太阳穴旁的几根青筋硬梆梆的显出来。
秃头看到了木德,也一愣,骂:“你那个NaNa昨天没被操够是不是,今天你又来找干?”秃头旁边的一个人突然笑出来,说:“那娘们儿昨天叫得挺好听的,我操她的时候就一直叫木德什么的,哎,不会就是这个废物吧?”
木德说:“我操你妈!”人还没冲过去棒子先飞到了秃头的身上。
“玩具”里剩下的十几个人也跟着木德冲了上去,一阵金属磕嵌在一起的乒乓声。突然不知是谁的一抹血溅到了半扇裂了纹的玻璃上,木德用一把椅子抡倒了两个人,然后一把刀挥过来,木德向后撤了一步,闪亮的刃上映出了木德血红的双眼,地上很滑,木德摔倒了,背后一阵剧痛,血顺着袖口滴下来,木德听到点炮的喊声和自己渐渐沉重的呼吸声。一个染了黄头发的孩子捂着自己喷着鲜血的脖子倒在地上,双脚激烈的抽动。木德的肩膀又挨了一刀,好像是用刀背砍的,因为用手摸着感觉伤口并不是太深。点炮仍在喊,一边喊一边把手上的一个酒瓶砸向旁边人的脑袋。马上有人回敬了点炮一瓶子,“嘭”的一声,喊声消失了,木德看到点炮摔倒在地上,被一些人围住,拳打脚踢,酒吧对面的大巴车消失了,有几个拎着球棒的孩子站在路边不敢走近,只是远远的观望着,见到鲜血就唏嘘不已。木德觉得有人在背后砍他,一刀,两刀,他挣扎着想躲,于是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但很快便又跌倒了,瓷砖和鲜血,很滑。那个脖子被砍伤的黄头发的孩子已经不动了,面色惨白,眼睛大睁着,手仍然按在有着可怕伤口的脖颈上,只是血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夸张的喷射了。木德爬到那个男孩身上,闭上双眼,点炮的喊声又响起来,“木德,木德!”又像是爸爸的喊声,那个久违了的懦弱的男人。
木德想起自己小学时的那次经历。
当时学校不到放学的时间不会让家长进入大门,木德提前放学,还有同班的一个痞气很重的有多动症嫌疑的男孩。木德看到爸爸在冲他笑,于是木德也笑。然后是一些嘈杂声,一些笑声,木德回头,那个挤眉眨眼的男孩正说书般的唇飞舌舞,“木德是个杂种,他妈跑日本去了,当日本鬼子去了。木德将来也得当日本鬼子,杀王二晓,杀刘胡兰,说不定先杀了他那个胖爸爸。”又一阵笑声,木德的太阳穴隐隐发热,有根筋在跳动,咚咚的响。他想爸爸也听见了,因为爸爸正隔着栅栏冲他喊,“木德,木德,不要啊,出来,咱们回家。”木德瞪大了眼睛去看自己的父亲,那个胖男人仍在不停的喊着,表情紧张。木德突然笑了一下,朝校门走。当他的爸爸刚刚缓出一口气的时候,木德在校门口拎了一块砖头拍到了那个猴子似的孩子的后脑上。栅栏外的家长一阵惊呼,猴子的家长大骂木德的爸爸,扯着那个胖男人的脖领往学校里冲。木德仍没停手,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那个男孩的身体不再动弹,直到自己的胸前溅满鲜血,直到周围的孩子都吓得大哭,木德才扔掉砖头,搓了搓手上的血,笑了。
那个孩子住了院,开颅。爸爸忙着应付官司,好像赔了人家很多钱。但那些天到了很晚爸爸仍旧会回家给木德做饭,满脸疲惫的笑容。即使这样木德仍没有原谅父亲,他一直认为一个男人如果懦弱就是不应该被原谅的。胆子小是最大的罪过,他想,面对父亲的笑脸他觉得恶心至极,无数次生硬的推开那双想要拥抱的厚实的大手。后来那双手就再没有让木德感到温暖过。在把木德从工读学校里弄出来没多久父亲就自杀了,那双手垫在绳结的下面勒的冰凉。然后木德被铁青着脸色的爷爷奶奶接了去,混吃等死。
想到死,木德的心里一阵惊动,手指因为疼痛也有了些力气。
这一生总是在经历别人的死亡,木德有些讽刺的微笑,透透,透透,你该知道,这次是不是轮到我了。
“跑!”点炮满脸鲜血的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拽同样满脸鲜血的木德。“起来,跑,跑!”木德看到很多人在跑,脚步杂乱,警车蓝红相间的灯光映在那个黄头发的死了的男孩脸上。“你不能坐牢,跑啊。”点炮哭了,被泪水稀释了的血滴溅在木德脸上,那些早已经凝固了的咸涩的液体像是重又流动起来,翻江倒海,泛红一般的冲入木德的大脑。
“放开我!”木德冲点炮喊,同在地上摸起了一把血迹斑斑的刀。
“别打了,”点炮哭着哀求,相个无助的孩子,“你还要上大学,你不能这么毁了你自己……”
木德终于找到了正拖着一条残腿往酒吧后门跑的秃头,于是猛的挣脱了点炮的手,把浑身所剩不多的鲜血全部追到了自己的一双脚上。只是几步,木德追上了惊慌的秃头,一刀把他砍倒在地。
点炮已经站不起来了,喊:“木德,别杀他,不要杀他。”哭嚎得像一摊瀑沸的烂泥一般。
木德没有停手,一刀,两刀,四溅的鲜血已经模糊了木德的视线,满眼的可怕的伤口仿佛是立着参差牙齿的恶魔的嘴。
尸体,死亡,火在熄灭,木德很想搬开这具分割肉一般的尸体看看下面的地砖上留了多深的刀痕。
放下刀,双手举起来。
木德转头,看到了透透的爸爸,还有许多警察,黑洞洞的枪口在对着自己。透透的爸爸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木德扔下刀,注视着这个一向公事公办的男人,然后笑了起来,很歇斯底里的笑。四周警察的身体都向后撤了撤,很尽力的平端着手枪指向这个杀了人的疯子。透透的爸爸放下枪,想要靠近木德,木德笑,一边笑一边仰倒在地上。笑声变弱了,透透的爸爸惊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