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也只是局部。」
「你要全部?」他怪笑,像是荒谬透顶。
她呆住,像突然被暂停的静止画面,思绪却格外清晰,超越她僵硬躯体地灵活运作。她刚才就觉得奇怪,自己跟四爷又不熟,为什么会那么流利说出班雅明的恶劣态度,有多么伤害四爷。
原来她真正在说的,是她自己。老是被他漫不经心地重重伤害到的,是她啊。这种不流血的伤,反反覆覆地出现,她都快适应了,都快习惯被他伤害了。奇怪的人不是班雅明,而是她自己吧?
明知他就是这种人,她为什么还甘心乐意用婚姻把自己和他永远绑在一起?她是不会考虑离婚的,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单单爱他一人也是很正常的。甚至,她手中握有可以重重挫击到他的武器,她也甘愿放下。
啊,对了,四爷也是这样,明明可以狠狠教训这恶劣家伙一顿,却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仍是舍不得打,仍看他是好孩子,有著某种可能性。
他真是个备受宠爱的大男孩呀。
她的哑然失笑,令他小小意外。还以为她又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发小姐脾气,没想到她会回以一抹嫣然。
「班,我对你的爱玩没意见,但别玩过头了。」
「你把洗钱二字说得太重。」他不过是稍稍帮一下人家的艺品走私和非法交易,又不是在帮国际恐怖组织漂白所得。
「可是这事不是你一个人在承担。」她淡雅地起身离去前,在门板前凄艳回眸,笑得很无奈。「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记得吗?」
既然结婚,就凡事都是两个人一起承受。
「结婚不是两个独行侠放在一块而已,我们两人是一体的,到死都不会分开。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会被牵连进去,一起遭殃。」
「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么倒楣的一天,我会先跟你切割乾净,不会拖累到你。」
她好笑,如同听到小朋友在说大话。「不可能。」
「何以见得?」他一挑兴味浓厚的双眉。
「你怎么能把一个人切割成两半还能继续存活呢?」
唔,他难得见识到她的执著,但感觉还不坏,毕竟这份执著是冲著他来。这个骄蛮娃娃,真的黏他黏到心窝里去了,而且持续不断地在变化成长,总能带给他惊宣口。
也难怪他会破天荒的跟著她跑,被她的存在牵制住了行踪。没办法,家有美艳绝伦的娇妻,他走到哪里都无法放心,非得在她四处宣示主权,警告外人别随便打他女人的主意才行。
哎,真是愈活愈窝囊了。
本以为,这种甜蜜又危机四伏的日子会永远持续,没想到消失得会这么快、这么仓促、这么荒谬、这么不值。
只因为,她监察到最近班雅明的行踪,出现在伦敦;只因为伦敦一间小小兽医院,有一只狗最新的就医纪录:只因为,当天签署相关资料的,是班雅明。
她几乎疯掉。
「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他一回到台北的住处,就遭她五雷轰顶。还以为小别胜新婚,她会热情如火地迎接他哩。
显然想得太美了。
「我已经声明过,我的底限在哪里。你明知就是梅莉,你还硬要去踩,故意跟她接触!」
「什么故意?」冤枉哪。
「你本来就是!」她简直受够了。一千一万次已经受够了之後还要受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罢休?「你以为这样惹我很好玩吗?你以为我能无限量地承受下去吗?。」
「思……我想不能。」
「所以你就想好奇地测试一下我到底能不能?」
「想看看你会在乎我到什么程度呀。」
「不要再开玩笑了!」
她甚至被自己的暴怒惊到,没见识过自己会有这么激烈的一面。似乎有某一个弱点,非常非常地薄弱,不是她用理性或耐性可以操控或包容。可恨的是,他掌握著那个弱点,而她很清楚,他会玩得下亦乐乎。
「好,不开玩笑。」他一叹,好歹知道分寸。「我不是刻意去找梅莉,是她通知我,我们那条老狗快不行了。」
「她的狗不行了关你屁事!」
「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下过是一条狗罢了。」值得发这么大脾气吗?
「我就是不允许你跟她的生活感那么亲近。」他完全不提防梅莉那种女人的温柔心机。什么红粉知己、什么合养的爱犬、什么老狗重病,这些差劲伎俩简直在污辱她的智商!这世上能关心她的不止你一个,你没事去凑什么热闹?」
「你怎么知道这世上能关心她的不止我一个?」嗯?「你又在偷偷侦察她?」
「偷鸡摸狗的人是你!」
她气到发抖、气到失控、气到眼泪早模糊了视线也浇不熄怒火。
真是……这下他可真的有点头痛。
「好吧。老实说,那只狗对我和梅莉有很特别的意义,我不能在它病危的时候放著不管,必须要飞去伦敦一趟。」看,完全和梅莉没关系吧。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但你怎么知道梅莉她怎么想?」她眯著泪眼,恨恨切齿。「是啊,你是很单纯地只是去替一只畜牲送终,对她来说却等於你终究还是会回到她身边,即使结婚了也一样。你信不信,为了抚平她的丧狗之痛,她一定会再养一只狗,毕竟老狗走了,她的寂寞并没有走。然後呢?谁去替她挑狗?谁去陪她遛狗?谁带她的狗去看兽医?谁再一次来为她的狗送终?」
他啼笑皆非,但不得不暗暗佩服,她的推论完全正确:他已经在为梅莉物色下一只狗。
「你的以为,和梅莉的以为,完全是两回事!」这才是她最深恶痛绝之处。
啧。他慨然垂头,抚抚僵硬的後颈,实在疲乏。
「好吧,我处理完这次养狗的事,就下再介入她的生活了。』
「你不用等到处理完,你现在就可以放手!」她暍斥,哭得嗓子已经哑到失声都不自觉,所有的呐喊都像无助的空虚呻吟。「这种小事,她自己会处理不来吗?她心理学的博士学位会不足以应付这种事需要的智能吗?」
「你到底在计较她什么?」
「我计较的人是你!」
「到此为止,OK?」他温柔警戒,忍耐已近临界。
她怨毒地在满眼水光中瞪视他,急喘不休。她知道,他还是会一意孤行地替梅莉的死狗打点好一切。死了一条狗又怎样?以前她也很爱狗,不知从何时起,她巴不得整个地球上都不要有狗的存在,最好统统去死!
也许最该死的不是狗,而是……
「不准你动梅莉的歪脑筋。」他淡淡提醒,伸指小小威胁。
什么意思?她又没要怎样?
「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他冷漠地转身步入卧室,不再多说。
他一走,她的心也走了,整个人空掉,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应该……很失魂落魄,很丑陋吧。她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也最看下起这种无聊的歇斯底里。
泪人儿颓然走到浴室,想洗掉一脸狼狈,却被镜中的反影吓了一大跳。她几乎认不得镜中的人是谁,虽然美貌依旧,神情却狰狞骇人。她不认识这个人,没有见过这个!
嫉妒中的女人。
第十章
「恶劣无耻的人,应该会有惨烈无比的下场才对。」可可在工作室里闲闲翻报纸。「可是为什么那种人总是继续一帆风顺、嚣张摆烂,却是无辜小老百姓死很惨?」
孔佩转望。「你在说总统府吗?」
「我在说班雅明。」
「我对他的事没兴趣。」本想发表高见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可是他真的把董家搞垮了。」可可大展报纸头版跨页画面。「看,他之前委托我们调查的董家花边新闻,还有他委托我们的时候哈啦的那些内幕,现在全上报了。」
孔佩这才错愕起身,仔细阅读。
丑事全都爆发了。
权倾一时的尊贵董家,有著系出名门的老招牌、家底厚实,长袖善舞,辅以媒体事业的投资成功、撒撒小钱就能换得的慈善公益形象,气势如日中天,如今却一败涂地。
一项接一项的危机,搞得董家焦头烂额:规避董事会审查的投资案、大犯交叉护盘的经营忌讳,藉由处理不良债权的业务获利竟违反公司治理原则地由外人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