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不大,而且显得皱皱巴巴,不知道看守所的后勤人员从那里费劲心机引进这种风干多日的大蒜,而且蒜的表面不时有磕撞的痕迹,仿佛是一阵雹子砸过一般。这样的大蒜,真是磨练个人意志的好道具,因为处理这样的一头蒜能花费平时两到三倍的精力和时间。
李建国不放心得回头冲我叮嘱道:
“快一点儿,多扒些,完了我做腊八蒜给大伙吃。”
‘难得用到如此廉价的劳动力,不多干些活怎么可以’我如此暗想。
不过一会儿,我的手上已经沾满大蒜皮,而且因为蒜皮难揭的原因,手指甲缝中残留着不少的蒜末,时不时就向大脑传来一阵阵刺鼻的味道。而此时,李建国又不失时机的扭过头来,嘟囔道:
“我说金晓伟,你干活怎么这么磨蹭,连扒个蒜也……”
话音未落,我从盆中抓起一把蜕皮的大蒜,冲着他晃了晃。
正在吞咽着发糕的李建国,见状急忙道:
“快点拿过来,等不及了。”
为避免意外射来的冷箭,我先将大蒜在水下冲洗片刻,然后才将大蒜搁进大家公用的饭盆内。
望着众人纷纷抢至的手,我心中泛起一阵阵感慨和酸涩。风浪过后,看见盆内还剩有若干大蒜,自然长舒了一口气。就在我想要赶在饭局结束前噌两嘴的时候,李建国又张罗到:
“谁叫你休息不扒的,做腊八蒜(也就是将醋和白糖一起与大蒜腌制),这么点哪行,不够我两口吃的。”李建国嘴里有一块咸菜疙瘩,故话音听着含混不清。
“噗——噗——”李建国嚼了两口,便将那块硕大的咸菜吐在地上,嚼地半烂的咸菜疙瘩上附着缕缕粘丝,粘连着一些焦黄的碎渣末,直让人无比反胃。
“真难吃,象他妈的吃臭袜子。”嘴里嘟囔着的李建国,复抓起一把大蒜(是的,一把,我开始怀疑他上辈子是否与大蒜有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嗯,还是大蒜好吃。”李建国吞了一口发糕,冲着我含含混混道:
“新来…来的,快…快点去…去扒蒜去。”
望着他那塞满的嘴巴、鼓动的腮部,我由衷的恶心和厌烦,搁下手中的饭盆,大步走到蒜辫子前忙碌。
时间转瞬而逝,大家很快将食物消灭的一干二净,除了忙碌收拾的李志超,大家又悠闲的坐于通铺上。
只要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只要他们一闲暇,就会思考如何折磨新人。
亮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率先发问:
“我说眼镜呢?咋让小崽儿一个人忙乎,莫非忘了规矩不成?”
紧挨其身边的杨所使劲扇了扇手掌,“快别说话,真臭,你咋蒜味这么大?!”
床尾的刘猛撇撇嘴,示意正在角落忙于扒蒜的我。“眼镜不是在那里扒蒜吗?”
“什么!?”李建国惊讶道。“这小子还扒蒜呢,快让我看看。”
说罢,急匆匆地来至我的后面,照准我的后背猛的拍了下去。
“嘿,快别扒了,让我瞧瞧。”
我一惊,下意识的向一旁闪去。
“行了,行了,可够多的了。”李建国望着盆内半满的大蒜,急忙挥手制止我继续扒蒜的行为。
“这小子是不是有问题。”杨所指的分明是我,“连扒多少合适都不知道,非要等人说。”
“啥人啥命呀!”吕小刚自有他的主张,“人家这样也不耽误有老婆,你们呢!?”
我直到现在都很奇怪,吕小刚的儿子都要上小学了,为何他对于别人有否妻子仍然那么在意,或者可以说是嫉妒呢?
监室不比外界,道具齐全。李建国寻觅了半天,始终找不到装蒜的合适容器,那些现有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他不禁懊悔的拍着自己脑袋:“哎呀,早知道金晓伟带来的水瓶就不扔了,用来装这个正好。”
李建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众人,可得到的都是爱莫能助的眼神。无奈之余的他,只有找出自己的刷牙缸,用清水洗涮干净,权且充当蒜缸。
他小心翼翼地将醋和糖按照比例倒进水杯,那种小心的程度感觉仿佛是在做精密的化学实验。然后将大部分扒好的蒜轻轻搁进“醋杯”里,用勺子摇晃搅拌片刻,无比郑重的将“醋杯”捧在手里,严肃道:“谁有不用的塑料布,借给我使用一下。到时候让他多吃些‘腊八蒜’。”
要是在外界的话,找寻大小各异的塑料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手到擒来。但是,在监室,连个不用的瓶子都很难找到,更何况塑料袋乎。最终,是亮亮将自己一包未拆封的手纸撕扯开来,将外面的塑料包装递给李建国,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一切收拾停当,李建国便将蒙着塑料薄膜的杯子放置于窗台,用毒辣的日头将其催熟。
看看垂直洒下的阳光,李建国回头吆喝道:
“该上厕所的快上,准备午休了。”
一跨进监室门,就仿佛回到旧社会,不禁物质奇缺,就连估摸时间,都要依靠古老的太阳。整个监室多亏有头顶的电灯,还有角落里充满高科技的监控设备,才能证明这是快速发展的21世纪。
本来的我,扒完蒜之后,还想就着大蒜,填两口发糕。但听及舍长此语,回头瞅瞅饭盆里那被支解的不象样的发糕碎块,再望着众人皆找寻自己的位置就卧,真是有一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辛酸。
高高在上食美餐,当牛做马无剩饭。
心中涌动着的,除了辛酸,就是心酸。
“他妈的,这饭菜越来越有问题,害得老子费手纸。”陈超骂咧咧道,踩着拖鞋就往便池里跑。
蹲在便池上,他瞅瞅我,在另一边正忙碌收拾因扒蒜而狼籍的现场。他不由地大声呵斥道:
“还不收拾好,快去睡觉!真是磨蹭。靠!”
嘴里骂着脏话,屁缝内却挤出一股响亮的臭屁。
听者无不掩耳,闻者皆为盖鼻。
陈超的上下相比,哪一个更为脏臭,我不晓得。有形的脏臭可以排泄预防,但是无形的精神污染,日复一日的熏陶之下呢?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不觉,断送一生。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知道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未知的。
第二十八章
午休时间一共两个半小时,从12点半至3点。
(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后再去看守所时才了解到的,而在当时,对于此,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们平日里午休是怎样度过的,但是因为有了我——一个新鲜的玩物,他们就象小孩子见到新玩具一样蜂拥上来,纷纷把玩不停。
要是小孩子,面对新鲜的玩具,只是好奇的聚拢围观,最多有胆大者上下摸弄两把而已。
但要命的问题是,他们已经丧失了孩子的纯洁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市烩淫亵。
这其中,尤以亮亮作甚。
平躺在床上,寂寞难耐的亮亮就开始让我给他讲黄色故事,我微笑着婉言谢绝。但是亮亮显然不甘心,给我绘声绘色的讲了一个在他看来的得意之作,末了声明这是抛砖引玉,目的不言自明,意思在逼我就范。
我无奈的摇头示意,表示我不会讲。莫说我不会象亮亮那样满怀激情的讲述,就算会也不能向他松这个口,否则后患无穷。
亮亮自不甘心,于是将他所有的故事笑话都翻腾出来,一一讲给我听:什么小尼姑大萝卜、小媳妇偷汉子……如此种种,一个个接踵而至,不堪入耳。
那种感觉,仿佛一个老太太将自己积攒的陈年烂棉絮一一摆在大路边,不时介绍一下自己的这些棉絮的历史,以证明自己的丰富?/富有?
亮亮所讲述的那些故事和笑话,有的在刊物上看过,但没有亮亮那么多杜撰而成的细节;有的听昔日同学讲起,但没有亮亮所讲述的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