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这时突然凶恶起来,“你莫家也只你一条血脉,难道你要我做那不义之人!滚!”
说着朝钟凌秀道:“阿秀,把你师哥带走,快!”钟凌秀深吸口气,点点头,拉着莫汉卿,一拐一拐要走,却见莫汉卿双腿一屈跪了下来,痴痴瞧了刘香好一会儿,终於伏身於地。
刘香此次并未扶他,而是凝视着他,直挺挺的接受莫汉卿倒身跪拜。
他知道,这次真的是生离死别了。
福州一役,大夥儿心头还有强烈的想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没有了,环顾四周,每个人的面孔尽是绝望与悽伤。
莫汉卿三拜后,站起身,再度揽着钟凌秀,跑向船腹东侧,站在船舷,回首再度瞧了刘香一眼;见他已背转身,知道他怕自己难舍,乾脆不再见面,便牙一咬,与钟凌秀跳下了船。
“老大,他们攀上来了!”江朱瑞这时奔了来,伸手就要拉刘香却被他闪了开来。“老江,你跟剩余的兄弟先行离开。”
江朱瑞一脸错愕,没想到刘香骤然下达这样的命令,“大哥,你……想做什么?”
“等等我要炸了这条船……”
刘香不想他再啰嗦,恼躁的挥挥手道:“我要拿这艘船跟他们同归於尽。”
江朱瑞登时大眼一瞪,激动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郑一官的狗兵同归於尽!”刘香毫不迟疑的狂吼着,一双眼显得殷红而苍凉。
好似被刘香的气势震慑,江朱瑞呆呆的张大嘴,直过好半天才哑声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走回甲板,开始发号施令,大夥儿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话,但是面对这越加紧迫的生死关头,人人求生意志突地浮升,一个接一个跳下船,没入海哩……
“江老大……那你……”在所有人都跳下座船后,终於有人提声问着。
“你们先走……郑氏狗贼的船已将咱们圆住,能不能逃出去也要看你们的天命,我和……老大随后就来……若有机缘能存活,咱们弟兄再并肩同战。”
“老大,人都走光了……”
“你怎么还在!”刘香面无表情的忙着将眼前一桶桶火药堆齐。
“我来帮你。”江朱瑞遂即开始将船舷边的火药堆在一起。
刘香愣了愣,满是刀刻的面容充满愤怒:“你在干什么,我叫你下船!”
“下什么船,你当我是那姓郑的王八蛋吗?老子这辈子最不会干的就是背叛兄弟!”江朱瑞立起身,双手执腰,大声道:“既然我的老大想炸船,我江朱瑞就一起当炮灰!”
“你、你、糊涂!”刘香狠狠骂了句,可是泛在眼眶的泪水,却显得激动而诚挚。
眼见刘香这感伤的模样,江朱瑞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由得长长吐口气:“这辈子,就当是咱们输了……下辈子……一定要讥那兔崽子死无葬身之地!”
刘香哈哈一笑,继续将火药桶滚成一堆:“那也得咱们的魂魄能飞回去啊,保不定也要做这海上孤魂,可有下辈子吗?”
“没有下辈子,咱们就在海上当个海鬼,日日扰得那郑氏王八精神难安!”
“好,就一起做个海上孤鬼!”
“有伴怎么是孤鬼……”
两个老汉你;口我一语,直将那火药桶堆齐,然后将主舵锁定,终於站直身,但望不远处夕阳斜照,海面呈现一抹异色金黄,偏偏顶上的天却是一片灰濛。挑眼,郑氏船队烈焰旌旗飘荡海面,心头无限淒凉又无限豪气。
“老江,你说……什么时候点火好?”
“等人全上齐了,再点吧,到时几百条人命陪咱们一块儿走才热闹!”
两人再度哈哈大笑,片刻,船身再度一阵摇晃,铁炼声响,乱哄哄的声音再度传来……
刘香不由收敛笑容,拿起火把扔进火药——砰!砰!砰!
连续几个巨大声响,震得已划向远方的小船激烈摇晃,不一时,刘香座船就像一颗大火球,在海面载沉载浮……
唐月笙一落下船,便疾奔至郑氏船队的主寨。见一路热闹腾腾,欢欣雷动,平时郑一官对下属军令甚严,今天却允他们在渡口、船坞喝酒笑闹;因为他们昨日灭了闽南海域最大的对手,刘香。
唐月笙越奔越急,心头更是火冒三丈!他不敢相信郑一官会瞒着他,下了格杀勿论令,要将刘香败逃亡命的父子弟兄全力追缉灭绝!!明明说好要留莫汉卿一条生路的!
然而,当他越接近寨口,越感到一抹怪异气氛,只是一时半刻也说不出所以然,直到身前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阻了他去路。
“唐舵主,请留步。”这话出自一口怪异腔调的东洋男子,正是郑一官随侍在侧的两位东洋使卫局手,高田松安及富坚博井。他们神态恭谨,但语气坚定、不容商榷。
唐月笙无法理解他们为何在寨门阻止自己:“两位弟兄,大哥应该不会不见我吧?”
两人互望一眼,神情略微歉然。
这不禁令唐月笙心一惊:“为什么大哥不见我?”
“属下不知,请唐舵主见谅。”
唐月笙深吸口气,想着,或许郑一官明白自己会前来争论,所以特意叫这两个贴身护卫前来阻挡?
“好,我也歪讥两位弟兄为难,”唐月笙压抑心头怒火,刻意温声:“我只想问一句,昨日与刘香一战,你们可在场?”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高田松安道:“恩,我们两个在舵主座船。”
“那么,你们和刘香座船对战时,可遇过当年与你们在东蕃动手的莫少侠?”
两人想了想,同时又摇摇头。“那被抓住的余孽如今关於何处?”两人互望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他们这反应更令唐月笙惊恐:“怎么,大哥下令不得跟我说吗?”
两人正想说什么,身后一个压抑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退下。”
三人齐目而望,正是郑一官走了出来:“其他人也退下。”
高田松安及富坚博井恭敬的点点头,走了开来,连带跟着他走出寨口的弟兄也退开,留下两人。
自从回到郑氏船队,唐月笙从没见过郑一宫用如此严厉的神情面对自己,心头不禁浮升强烈不安。
“大哥……”
郑一官抬手制止他开口,淡然道:“你别怪他们两个,我确实要他们不能跟你说。”
“为、为什么?”
郑一官深吸口气,道:“因为他们全都要发配充军。”
唐月笙登时脸一白,顾不得立场,咬牙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呢?”里面没有他。
“既然没有他,何以不肯跟我说?”
郑一官森脸道:“你能保证不会去救那些人以讨奸莫汉卿?”
唐月笙深深瞧着他,好半天才道:“我不会这么做。”
郑一官斜睨着他,并不相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