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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1 / 2)

>等待着他解释,他向前探了探身,两脚妥实的踩在地上,好使他的全身稳当

有力:“和平就是屈服,我们不能再受任何人的骗!刀放在脖子上——是的,

刀已经放在我们的脖子上了——闭眼的就死,还手的生死不定。丧去生命才

有生命,除了流血没有第二条路,没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去预备流血,

给自己造流血的机会!我们是为流血而来的!”

“假如我们能造成局部的惨变,”周石松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而结果

只是局部的解决了,岂不是白流自家的血,白死一些好人——”

“糊涂人!”初才子矫正着。

“啊,糊涂人,”周石松心中乱了一些。“我说,岂不是,没用,没多

大的用?”

徐明侠的眼中带着点泪光,看着杜亦甫,仿佛已知道杜亦甫要说什么,

而欢迎他说。

杜亦甫要笑一下,可是极快的想起自己是首领,于是拿出更郑重的样

子,显出只懂得辩驳,而一点也不小看人:“多一个疮口就多使人注意点他

的生命。一个疮,因为能引起对全身的注意,也许就能救——能救!不是能

害——一条命!一个民族也如是!我们为救民族,得给它去造疮口!”

“由死亡里学会了聪明!”初济辰把手揣到袖子里去。

徐明侠向杜亦甫点头,向初才子点头,眼睛由这个看到那个,轻送着

泪光,仿佛他们的话都正好打在他的心坎上,只有佩服,同情,说不出来话。

周石松对着烛光愣起来。

“老周你先不必怕!”徐明侠也同情于老周,但是须给他一点激动。

“谁怕?谁怕?”周石松的脸立刻红了一块,语声超出这种会议所允

许的高度。“哪回事我落在后边过?难道不许我发言吗?”

“何必呢,老周?”杜亦甫的神气非常的老到,安详,恳切:“你顾虑

得对!不过——”

“有点妇人之仁!”初才子极快的接过去。

“不准捣蛋!”杜亦甫镇吓着初济辰。

周石松不再说什么。

“谁也知道,”杜亦甫接入了正文,“战争需要若干若干准备,不是专

凭人多就能致胜的。不过,说句不科学的话,勇气到底还是最要紧的。勇气

得刺激起来,正如军事需要准备。军事准备了没有?准备了什么?我们不知

道。也许是真正在准备,也许是骗人。我们可是一定能作刺激起勇气的工作。

造出流血的机会,使人们手足无措,战也死,不战也死,于是就有了战的决

心。我们能作这个,应作这个,马上就得去作这个!局部的解决,也好,因

为它到底是一个疮。人们不愿全身因此溃烂,就得去想主意!”

说罢,杜亦甫挺起身来,两脚似有千斤沉重,平放在地上。皱着粗眉,

大眼呆呆的看着烛光,似乎心中思念已空,只有热血在身上奔流。

“是不是又教我拟稿,发传单?”初才子问。

“正是又得劳驾!”杜亦甫听出来才子话中的邪味,可是用首领所应有

的幽默,把才子扣住:“后天大市有香会,我们应去发些传单。危险的事,

也就是去造流血的机会。

教巡警抓去呢,没关系;若是和敌人们碰了头,就必出乱子——出乱

子是我们的目的。

大家都愿意?”

周石松首先举起手来。

徐明侠随着举起手,可是不十分快当;及至把手举好,就在空中放了

好大半天。

“我去拟稿,不必多此一‘举’了吧?”初才子轻轻的一笑。

“通过!”杜亦甫的脸上也微带出一点笑意。“初,你去拟稿子,明天

正午交卷。

老周你管印刷,后天清早都得印好。后天九点,一齐出发。是这样不

是?”

徐明侠连连点头。

“记得好象咱们发过好几次传单了,并没流过血?”初济辰用眼角撩

了杜一下。

“那——”杜亦甫极快的想起一句话,到嘴边上又忘了。“大而引起流

血,小而散散我们的闷气,都好!事情没有白作了的!”徐明侠对杜亦甫说。

杜亦甫没找回来刚才忘掉的那一句,只好勉强的接过来徐明侠的:“事

情没有白作了的,反正有传单就有人看。什么——”

“啊——哈——”周石松的哈欠吞并了杜亦甫的语声。“嗤!”徐明侠

把食指放在唇上,“小点声!走狗们,”没说下半句,他猫似的跑到屋门那里,

爬下去,耳朵贴着地,听了听。没听到什么,轻快的跑回来:“好象听见有

脚步声!”

“福尔摩斯!”初才子立起来:“提议散会。”

杜亦甫拉了初济辰一把,两步跑到屋门那里,轻轻推开门,向外探着

头,仔细的看了看:“没人,散会;别忘了咱们的事!”

徐,初,轻轻的走出去。

周石松一下子钻进被窝去,蒙上了头。

杜亦甫独自呆看着蜡烛,好大半天;吹灭了蜡,随着将灭未灭的那一

线余光,叹了口气。

躺下之后,他睡不着。屋里污浊的空气,夹杂着蜡油味,象可以摸到

的一层什么油腻,要蒙在他的脸上,压住他的胸口,使他出不来气。想去开

开窗子,懒得起来。周石松的呼声,变化多端,使人讨厌而又惊异。

起初他讨厌这个呼声,慢慢的转而羡慕周石松了——吃得饱,睡得熟,

傻傻糊糊的只有一个心眼。他几乎有点恨自己不那么简单;是的,简单就必

能直爽,而直爽一定就会快乐。

由周石松想到了初济辰——狂傲,一天到晚老把头扬到云里去。也可

羡慕!狂傲由于无知,也许由于豪爽;无论怎说吧,初才子也快乐,至少比

自己快乐。

想不出徐明侠那高个子有什么特点,也看不出他快乐不快乐。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徐明侠不那么简单,豪爽呢?自己是不是和徐害着一路病呢?

不,杜亦甫绝不能就是徐明侠。徐明侠有狡猾的地方,而自己,凭良

心说,对谁向来不肯掏坏。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快乐呢?不错,家事国事天

下事,没有一样足以使一个有志的青年打起精神,去笑一笑的。可是,一天

到晚蹩着一口丧气,又有什么用处呢?一个有作为的人,恐怕不专凭着一张

苦脸而能成功吧?战士不是笑着去成仁取义么?是不是自己根本缺乏着一点

什么,一点象生命素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把头藏在被子里去。

极快的他看见了以前所作过的事,那些虚飘,薄小象一些懒懒的雪花

儿似的事,他的头更深藏了些,他惭愧,不肯再教鼻子吸到一些凉气,得闻

着自己身上的臭味。那些事,缺乏着点什么,不能说,不能说,对不起那些

事,对不起人,也对不起自己!他的头上见了汗!

睡吧,不要再想!再说,为什么这样小看自己呢?他的头伸出来,吸

了一口凉气。

睁着眼看屋中的黑暗,停止住思索。不久,心中松通了一些,东一个

西一个的念头又慢慢的零散的浮上来,象一些春水中的小虫,都带着一点生

气。为什么小看自己呢?那些事不是大学生所应作的么?缺乏着点什么,大

家所作的不都缺乏着什么吗?那些事不见得不漂亮,自己作的不见得不出

色,还要怎样呢?干吗不快乐呢?

心里安静了许多,再把头藏进去,暖气围着耳鼻,象钻入一间温室里

去似的。他睡着了。

胡梦颠倒:一会儿,他梦见自己在荒林恶石之间,指挥着几百几千几

万热血的男儿作战,枪声响成一片,如同夜雨击打着秋叶。敌人退了,退了;

追!喊声震天,血似的,箭似的,血箭似的,一边飞走一边向四外溅射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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