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过年要回来啊!”娘亲忙着去给小妹系着裙子上繁复的带子,头也不抬。
“会回来过年的。”她点点头,“娘,你忙,我到前面去帮爹招呼客人了!”
“去吧,去吧。”于落英的心思全在小女儿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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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恒来到前厅,竟然在人群中见到了雷恪,连忙去见了礼。
“阿恒跟我客气什么?徒弟和儿子是没有区别的,儿子的岳丈家做生日,我焉能不到?”雷恪豪迈地笑着。
狄纭也瞧见师父来了,从人堆里挤过来请安。
连恒招呼道:“还没开席,底下人多,我们先到楼上书房喝杯茶可好?”见雷恪颔首同意,便引他上楼坐下,又亲手斟了茶奉上。
雷恪抚须感慨道:“还是阿纭好,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若奔儿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知足了。”
狄纭温言劝道:“雷奔这些年成长很多,上回遇到知府大人,他说奔儿工作时候很认真的。前些日子破了个大案,最近知府大人特地让他休假一月以作嘉奖,真是视他如左膀右臂呢。”
雷奔叹气道:“我不是说他工作不好,是生活上太随便了!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正经媳妇不肯娶,小老婆一个接一个往家里讨。那个翠红,俗不可耐的,已经让我看了心烦,再来个素什么的,又是个丫头出身,这怎么行?想进我雷家门的,我也不计较什么身家财产,至少得贤淑大方、出得厅堂吧!所以我把他臭骂了一顿,那死小子也是个混账的,到今天都没照我面!真想好好揍他一顿!”
“父子哪有隔夜仇?说不准他今日就会去找您认错了呢!”连恒为他又加了些水。
雷恪有些恼火地说道:“这小子从小就总跟我叫板,自他娘亲去了后,简直没有人能管得了他!我的要求也不高,先正经娶房媳妇,这媳妇须得是个懂事本分的,一得大方得体,不浓妆艳抹;二得处事大气,不矫揉造作;三得待人温柔,不咋咋呼呼;四得心胸宽广,不小肚鸡肠;当然,还得孝顺父母,能安心相夫教子……你看他讨的两个小老婆,唉!都是些什么人?哼,除非那个素什么的丫头变得符合我的要求,否则这辈子别想踏进东临溪一步!”
说着,仿佛想起什么,板起脸来,对狄纭道:“那个丫头,听说原来是紫星家的,后来送到你那,怎么雷奔那小子又看上了?你也是的!就这么大方的给他了?你们都纵着他作甚?”
狄纭尴尬地解释道:“我们家不缺使唤丫头,我也没有纳妾的意思,既然雷师弟要,就给他了。师父若生气,就尽管责罚徒儿!”
雷恪缓了面色,站起来长叹一声:“唉,是奔儿不懂事!怎可责罚你?人家二十五岁,孩子都得有连家二小姐这么大了,他倒好!整日家胡来!罢了,不提这个逆子,我们赶紧下去吧,莫让大家等了。”
连恒垂首跟在后面下楼,心里满是对雷奔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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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清的生日宴如流水席般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连恒帮着爹娘照应着,一天下来,腰酸腿软。
一回到家,连恒便疲累地倒在床上。
狄纭端了茶过来,柔声道:“累了吧?先喝水,待会我给你捏捏。”
“先捏一小会吧!真累了。”她柔柔地要求。
他一笑,让她在床上趴好,轻柔地为她按摩起来。
盈盈的月影在寂静的窗外淡泊清亮。幸福的感觉,蔓延一室。细节的体贴,总容易让女人的心灵倍感熨帖,但很多男人,偏偏不愿展示这小小的温柔。
“纭哥,你也累了,先去洗了早些歇着吧,顺便叫青苑给我放水。”她也舍不得他太辛苦。体贴,是相互的,没有谁天生该为谁付出。
“好。“狄纭应声而去。
月白风清,坐下来,静听万籁之音,品味一杯清茶,心中期盼着自己能如手中茶般,恬淡地、沉寂地,度过一生。那复杂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她真的无法参悟透彻。
“阎王的话,是不是真的呢?”她自言自语。
“当然是真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回答她。
不期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墙壁中闪现。
虬髯,黑脸,大眼,阔嘴,腆着肚子。
“陆判!”她放下茶杯,惊讶地起身,“你怎么来了?”
陆判夸张地叹口气:“我早就来了,你们太恩爱,我没好意思出声。”
想起刚才她趴床上给狄纭按摩的情景,脸不禁红了:“你也是冥界的神仙,怎不知道‘非礼勿视’?”
陆判抚着胡子呵呵笑道:“谁知道你们这般要好?!其实这在21世纪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我可是见多了,你呢在古代待久了,脸皮子倒薄了。咱们来谈正事。”
连恒心一颤:“正事?”
“我特地来提醒你,阎王的话就是真的,天意不可违逆!马上,就是万历二十九年了!你看,房子也有了,狄纭的父亲也在那里,你这一世的父母又有了可以养老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可以搬到z城去了。业报不还,你将永远是错来此时空的异数,必将永远不得轮回。而且,即使你心中再不情愿走,明年到了既定的时间,也一样会意外身亡的!何必磨磨蹭蹭地让自己不得轮回呢?”
她的心彻底冷下来。
“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么?”
“没有。你本不应来此,所以你必须立刻动身完成因缘业报,然后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这是天意,我不能泄露太多的。”
“我已经让小素成为永远不得进门的可怜外室,算是了结了么?”
“她还得为你做牛做马九九八十一天,才算圆满。”
“可是,这不太可能啊。她已经是人家的妾了。”
“上天自有安排的!你赶紧动身去z府吧,你去之后,转世的王保国很快会出现的。到时候一切圆满,我会去接你!”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和狄纭他,情深意笃……”心中泛滥起无边的悲伤,她快要哽咽。
“这个……我不好说啊!”听到外面传来狄纭的脚步,陆判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先走了。”
说着,即刻消隐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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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纭进来,面色凝然,四处看了下,低低道:“老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奇怪了!”
连恒挤出笑道:“没有啊,你听错了。有一种现象叫‘幻听’!”
狄纭蹙眉再次看了看四周,也笑道:“大概吧。青苑把热水放好了,你也快去洗吧。”
“好。”她有些郁闷地起身出去。
泡在热水里,心里感慨万千。
不想万历二十九年到来,不想浪费精力去与那些不值得报复的人周旋,不想,离开狄纭回现代。
这里,有她的新生活。曾经的沧海,焉能从头再来?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离开,狄纭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他是个不轻易动情的人,一旦爱了,就会坚定执着一生一世。相比于红尘中浮华的男子,他比国宝熊猫还珍稀。
想到他会心痛,她的心,也绞了起来。如果说当年接受他,感动大于心动,如今这么多年相处,他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重要的就像血液,像心脏。失去他,她苟活在21世纪,又有什么意思?
“阿恒,你……为什么哭?”
狄纭无声地站在大木桶前,忧心地望着她。
“对不起……”她让他担心了,“我想起一些伤心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但,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说出来,他会信么?会不会把她当成精神错乱的疯子?是否,可以把自己两世的故事以第三人称写下来,让他看?一般说来,看别人的故事,会多一些包容心,不至于太惊骇。
他拿起浴巾,蹙着眉忧心地望着她,酸涩地说道:“水凉了,快出来吧。只盼,你不要告诉我——是为雷奔而哭,其他的,我都能接受。”
她愕然看着他。
人家是为生离死别落泪,这男人,想到哪里去了?!
“磊落如狄纭,也有小肚鸡肠吃飞醋的时候?”她忍不住想笑。
“是,我也是个很平庸的男人,所以也会吃醋。今天见到师父,我已经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