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一咬牙,下定决心。「好!就照之前的演练,立刻召他前来。」
卡达领命而去,他又对一名侍从说。「去纳兰先生那里,『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把他请来!若伏杀中有何意外,我们说不定要利用他化解!」呼邪儿那身惊人的力量是无人敢轻视的,若有纳兰紫渊在手,即使伏杀中有任何意外,也有多一个化解的办法。
「是!」侍从立刻答应,拍一拍挂在腰间的弯刀便走出外面去,纳兰紫渊的居所在大片营帐的后方,四周颇为清静,他尚未走近,便听见一阵琴声。
与以往由夏国女奴弹奏的娓娓乐曲不同,琴声铿锵,竟有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意。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乐曲,也不懂得欣赏,粗鲁地揭帐而入。
「纳兰先生,大王子有请!」
但闻琴声更响更急,纳兰紫渊坐在琴案后,专注地操琴。
修长雪白的手指于弦上翻飞,墨紫的袍袖晃动,优雅得像白鹭展开双翅在湖泊上翩翩起舞。侍从是个粗人,只觉得他弹奏的神色动作极美,却半点也不仅欣赏,又想起阿提拉的吩咐,便再次说。
「大王子叫你去见他!」
声音响亮,纳兰紫渊却充耳不闻,双手挥拨,把他的声音掩去。
「纳兰先生!」待从烦躁地踏前两步,忽然纳兰紫渊左手扣动琴弦,发出一下异常尖锐的高音,铮的一声,右手已拔出佩剑,剑尖抵在侍从的喉头上。
侍从骇然退后,但另一把剑已从背后穿心而过。
抽出长剑,侍从的身体跌到地上,发出沉重闷响。青书仔细抹去剑身上的鲜血,说。「公子估得没有错,大王子果然派人来捉你。」
「人心如此,世情如此。」双眸扬起,纳兰紫渊绝美的脸上是冷澈了然之色.
「可惜的是,他太看轻我了。」
语气中流露出淡淡傲然,也是淡淡轻蔑。要事要一击即中,阿提拉竟连这样的真理也未能参透。
「难保他不会再派人来,到时怕就不止一人了。」青书担忧地向外张望。「公子或者应该暂避风头。」
「不。」纳兰紫渊缓缓摇头。「我在这里等。」
青书无奈,唯有坐下,问。「公子心中可有忧惧?」
没有立刻回答,纳兰紫渊垂首看着古琴,柔软的长发从两颊流泄,更衬得肌肤黑白分明,把脸上的神色掩去大半。
「忧惧又有何用?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已无退路。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要选阿提拉吗?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控制他。但呼邪儿……」
隐去那些话,纳兰紫渊晃一晃头,乌漆双眸中流露出两盏青灯似的光芒,轻声说。「他天生就是修罗场上的凶兽,你不必担心。」
将星,又名七杀星,主孤克刑杀,司生死,凶狠积极,深谋远虑……在心中默默念着星曜之言,纳兰紫渊再次提起双手,轻按琴弦。
「青书,坐下来,静心听我弹一曲吧。听完后,或者你会发觉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改变。」
「大哥……」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唤,令阿提拉提在半天的心稍稍放下。
呼邪儿果然应召而来,虽然比预计中的时间慢了不少,却还是令他松一口气。
但很快他就发觉另一个问题,呼邪儿手上竟然拿着武器,是他在战场上常用的武器——一枝长七尺,重百斤的镇铁长枪。
心头兀地弹跳一下,厉眼向跟着进来的卡达瞪去,却见他背着呼邪儿摆摆手,露出无奈之色。
呼邪儿跑到营帐的角落,把玩放在那里的几件瓷器,问。「你找我做什么?要吃饭吗?」
阿提拉微笑,说。「不是,是大家在开军事会议,想叫你过来给点意见。」
呼邪儿把一个花瓶拿起来,窥看瓶底,同时,长长地哦了一声。
「呼邪儿,你先放下长枪,过来坐下。」阿提拉对他招手,打个眼色,卡达便上前去。「呼邪儿王子,请把长枪交给我。」
呼邪儿歪起头,想了想。
「说起来有点奇怪……你们都拿着武器,为什么我不可以?」伸起手指,一一指向帐中武将。
众人都露出尴尬、不安之色。
阿提拉实在不知道这个弟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只知道他实在难缠至极,一时间唯有苦笑。
在帐外偷听的娜拉太后却没有他的耐性,冷冷一哼,脱下自己的玉镯子,使劲掉到地上。
玉碎声正是约定的暗号。
帐内十八个武将同时向呼邪儿扑去,站得最近呼邪儿的卡达拔刀,手才触到刀柄,就见一道黑影夹杂劲风来到眼前。他本能地抽出弯刀阻挡。
呼邪儿毫不在乎。他挥动手上的花瓶打在刀背上,在裂散的碎片中,五指攥成拳头,重重打到卡达脸上,同时拿着长枪的右手已经向着另一名将领狠狠砸下。
百斤长枪击中目标,帐中众人都听见头颅爆开的声音。
血花迸散,呼邪儿舞动长枪,左边的武将当胸刺去。
第三个人被他打倒的同时,两把刀也砍向他的腰间,他完全无视利刀,双臂同时展开。巨响过后,飞脱出四样物件,两把弯刀与两个烂泥似的死人。
又有人杀上来,他猛然跳起,双脚向前踏踩,身体向后飞退,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人与家俱尽被破碎。
阿提拉首先看穿他的目的,放声大叫。「他要逃了,快拦住他!」
众人如从梦中惊醒,纷纷冲向帐门,他借力一蹬,改向左边飞跃。
「截住他!」阿提拉大叫,已经迟了,牛皮造的营帐被长枪端割出一个大洞,他跳了出去。
「不能让他逃走!」阿提拉深知后果严峻,立刻拿起弯刀,一马当先地追出去。去到外面,只见呼邪儿已骑上坐骑,向西北远远逃去。
阿提拉管不得其他,与众人一起上马追赶。
由广阔的平原一直追到大片的森林前,呼邪儿已经停下来,对着他嘿嘿发笑。
「大哥,你想杀我吗?」
刚经一场激战,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身旁并立着两骑,正是旭日尔与乌图。放眼看去,他身后是尽是赤军的骑兵,只是士兵全都脱下了平日戴着的赤红头盔,把全身都涂成黑色,与黑夜几近融为一体。
呼邪儿指一指自己身后的军队,笑道。「大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拖到晚上才来见你吧?」
冷眼扫去,只见赤军不单全身涂黑,就连坐骑的四蹄也全用布包住。只有这样才可以在黑暗中活动,而不发出半点声音。
「好……我的弟弟,你一点也不傻,傻的是我!」阿提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呼邪儿蛮不在乎地耸耸肩头。
「我只知道先动手的是你,死也甘愿吧?」
「鹿死谁手尚未分晓。」阿提拉冷冷说着,在他身后,白军亦已闻讯前来营救。
综观形势,看似平分秋色,但赤军是赤那的第二大军团,是战争中的先锋部队,士兵个个勇悍非常,而且一早已布好阵势,以逸待劳,相比之下阿提拉的白军多数镇守后方,战力未免逊色,而且在匆促间赶来,根本未有时间排好战阵。
阿提拉自然知道己方的弱点,但如此情况下,不得不勉力为之,倒是占着人数优势的呼邪儿神色苦恼地歪着头。
「怎么办?我们是兄弟,不应打仗。」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把心中的烦恼诉之于口。
听见的人都是怔仲,旭日尔瞪了他一眼,说。「他死了,便不是你的兄弟了。」
「好像不对……他想杀我,但是他的士兵都是赤那的士兵,兰兰说自相残杀是不对!」说这几句话时,呼邪儿的声音极大,远远传到对阵,白军中一阵骚动。
他们都是赤那的族人,当然不希望自相残杀,只是不得不服从军令,这时被挑拨起来,难免迟疑。
感到一道道动摇不安的目光向自己投射,阿提拉在心中自嘲一笑。
他明知道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却不得不放声问。「呼邪儿,你想怎样?」
呼邪儿咧开嘴角。「我们单对单吧!」笑得极灿烂,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攥紧拳头,阿提拉在心中咒骂起来。好一条毒计!太狠毒了!
骤眼看是呼邪儿放弃所有优势,与他公平较量,事实上是呼邪儿在众人面前装作光明磊落,亲手打败他,令他失去一切荣耀与尊严。
旭日尔忽地举起马鞭在半空转动。
如雷声响响起,身后的赤军整齐退后。
阿提拉也提起手,指挥己方军队后退。
中央拉开近二百步的距离,双方成圆阵对峙,呼邪儿一马当先,快骑跑出。
接过长枪,阿提拉也策马而出。
呼邪儿异常高大的身形在马上散发出更大的压迫感,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又像是人头马身的凶兽。
阿提拉感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