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霄也把父亲接到联川来待过。不过习惯了故乡山水的父亲对城市生活很难适应,冲霄还记得第一次带父亲坐地铁的情景。从地面走进地铁的父亲显然对地下有那样明亮而宽敞的空间感到新奇,这个地下世界里活跃着来来往往这么多的男男女女,反而让父亲不大习惯。父亲不爱说话,他并没有问东问西,但是丁冲霄从父亲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的疑惑。父亲在联川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家了,他说联川街上的汽车晃得他头晕,猪肉的味道总不那么香,而且空气也没法和老家的空气比。
一 子夜的电话(3)
丁冲霄给冲天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打了三遍都没有接。丁冲霄觉得和冲天说也没什么大用,他决定第二天自己一个人回家。
二 措手不及的病情(1)
联川开往老家江西婺源方向的火车每天只有一班,是早上10点06分的,火车要开一天一夜才能到家。冲霄原来想过坐飞机回去,但飞机只能到南昌,然后还要转汽车;另外飞机票也确实贵点,因为父亲病情已比较稳定,冲霄想想,最后还是坐火车回去。
火车票根本买不到,别说是临时买,就是按照铁道部规定的提前10天到售票点买票,也经常买不到卧铺票。丁冲霄估计是那些旅行社订走了票,对这一点他也能理解,不知不觉这几年,婺源成了著名旅游区,有这么多的联川人到婺源去看“中国最美丽的乡村”,丁冲霄很开心。当然他倒还不至于为上不了火车发愁,每次如果买不着票,他靠着站台票和记者证也能上车。这一次就是这样。
在颠簸的车厢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丁冲霄总算补上一张卧铺。丁冲霄提着行李从补票的7号车厢向他的卧铺目的地13号车厢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车上人真是太多了。“劳驾,劳驾,过一下”,丁冲霄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他觉得自己的狼狈样不像记者,倒像是联川地铁里背着一袋非法出版的小报左冲右突、嘴里胡乱叫着“著名演员某某今晨跳楼自杀”的邋遢青年。
躺在铺位上,丁冲霄还是没有任何睡意。他的家乡原来是古徽州的一个县,现在成了中国明清古民居保存最好的地方之一。春天里,家乡的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那叫一个金黄。丁冲霄报社里的同事大多是北方人,很多人没见过油菜花什么样,对他老家的景色一直心向往之,老有人和他说“什么时候有空去你老家看看油菜花开?”丁冲霄小时候懒得多看的油菜花竟然成了不少同事心中没实现的一个愿望,这让他觉得有点小意思。
“你好,你是去婺源么?”在丁冲霄迷迷糊糊休息了一会儿后,发现这个声音好像是对他说的。
仔细看了看,果然,对面铺位的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一个小伙子刚刚打了一杯水,正对着他微笑。丁冲霄估计小伙子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是啊。”丁冲霄很平淡地说。
“去旅游?”小伙子很热情。
丁冲霄正想回答他的问题,小伙子已经接着说话了,“如果旅游的话,我们可能还可以做个伴呢,我是第二次去婺源了,那个地方绝对值得你好好欣赏,你回联川要把婺源多介绍给身边的朋友。”
丁冲霄知道对方一定把他当成背包旅游一族了。看他是一个人,也不像什么坏人,丁冲霄对他说道:“不旅游,婺源是我家。”
“是吗,你真够幸福的,生在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我前年第一次去那里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那个地方了。所以这次我有时间,又去一趟。”
丁冲霄原以为小伙子是个在校研究生之类,一番交谈下来,原来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联川青年是联川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部门经理,虽然收入不少,但平日里除了出差也很少有机会出来玩,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下车的时候还互换了名片。
丁冲霄到县医院的时候天已大亮。父亲见到儿子特高兴,连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嗨,不用来的,你好好工作。父亲算是轻度的脑梗塞,没有什么太大的后遗症,只是对前几天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医生说这是近期失忆,没有大碍。但脑梗塞就怕重犯,那样的话,一次将比一次严重,就会很危险。
在村里的乡亲看来,父亲是很让人羡慕的,三个儿女都走出去了,特别是老大老二都很有出息,谁要和老丁说起几个孩子,他也是乐呵呵的。不过丁冲霄明白父亲过得并不容易,人年纪大了,最不容易面对的就是孤独或者适应,如果父亲和他一起在联川生活,如何让父亲适应城市的生活方式显然是个不小的难题;而如果父亲这样长期一个人在老家,那种独守空巢的滋味同样不好受。
这次回来,丁冲霄想给父亲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父亲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有做过正规体检。上回父亲去联川的时候,姐姐特意打来电话,说联川的医疗条件比家乡好,叮嘱冲霄带父亲去体检机构或者医院做次全面体检,冲霄和体检机构都咨询好了,可父亲怎么劝也不肯去,说身体好好的,去那儿干吗?这次冲霄觉得不能拖了,趁回家的机会无论如何给父亲好好查查,如果真没什么问题他才放心走。来之前杨主任也叫他处理好家里事情再说。
二 措手不及的病情(2)
表姐说父亲最近两个月来一直有便血,这让冲霄心里一惊。父亲和表姐都认为是痔疮,所以没放在心上。但是以冲霄的医学常识,他怀疑八成不是痔疮那么简单。
小地方人头熟,办点事情方便。给父亲的检查第二天就做了,一大串查下来没什么事,冲霄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不过当他和医生说父亲两个多月来有便血,医生非常果断地说“做个肠镜”。
做肠镜对病人来说十分遭罪,父亲一直忍耐着,没吱声。检查做完后,医生先对父亲说没什么关系,回去好好休息。等表姐把父亲扶走,医生向冲霄使了个眼色,把他招呼到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道,“情况不好,直肠癌,要立即联系手术。”
虽然昨天听表姐说父亲便血的时候,丁冲霄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真到了这一步,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着急,我们做个切片分析,看看到底是高分化还是低分化,如果是高分化就好些。”医生说。高分化瘤是接近正常细胞的一种,如果真是高分化对于丁冲霄来说,多少是一种安慰。
医生建议丁冲霄把父亲带到联川去手术,毕竟那里的条件要比县里好很多。“事不宜迟,马上给你父亲联系医院吧。他脑梗塞不算重,坐火车没什么问题。”
片刻间,丁冲霄的脑子一片空白。
联川是大城市,市里的大医院总是人满为患。全国各地病人慕名而来的络绎不绝,如果要在联川的医院住院,那真是谈何容易!床位极其紧张,外地病人到联川的医院一个月,依然睡在医院走廊加床上的情况不在少数,丁冲霄想自己非得找人帮忙不可,否则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手术。
他首先想到报社跑医疗的同事,同事说联川做肿瘤手术最好的是联川第一医院肿瘤外科和联川肿瘤医院,不过这两个医院她都不认识人,丁冲霄真想骂她,你医疗口跑了几年了,怎么连这两个大医院的人也不认识,怎么混的!不过他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求人帮忙,要注意态度;他又给陈洋、叶闪雷等人打电话,能想到的都打了个遍,终于有个朋友说认识联川肿瘤医院的大夫,如果需要,可以立即帮忙联系。
丁冲霄这时反而犹豫了。如果带父亲去肿瘤医院,父亲不是立即知道自己的病了么?而且容易给父亲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癌症这种病,如果心理上决了堤,恐怕很快就没有希望了。丁冲霄思前想后,觉得不妥,他给朋友拨了个电话,说谢谢兄弟好意,我还是想让父亲去第一医院。
一直没有找到认识第一医院大夫的人。手机已经打热了,丁冲霄的脑袋有点木,他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条消息,说国外调查表明,一部手机持续不停地在一个生鸡蛋旁打5小时,生鸡蛋会变成熟鸡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是熟鸡蛋的前兆了。
从18岁到联川去读书,丁冲霄已经在联川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