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重楼明知这岳将军眼盲,仍觉这人彷彿在黑布带后注视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笑了一笑,放开了岳将军的胳膊,返身回药圃。
殷若闲在旁笑容不减,心头却怒意横生。秦沙府上,谁不认识他二皇子?这仆役竟视他如无物,还敢相助岳斩霄,坏他兴致。只是他素来不屑恶颜待人,失了自己身份,便没有出言呵斥。见岳斩霄点着手杖已经走远,他对池重楼的背影扫了眼,面带冷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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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重楼除尽虫子,又施了些肥,日头已偏西。虽是大冬天,他也不禁累出身热汗,舒展了一下筋骨,蹲在池塘边慢慢清洗双手污泥,一边盘算着迟些是不是该找秦沙打听下赤骊近况。正想着心事,忽然有好几人冲进花园,东张西望。
那几人都是皂衣黑帽的家丁装束,式样却跟秦沙府里的仆役不同。池重楼刚诧异地站起身,那几人也看到了他,嚷道:「就是他!」气势汹汹地快步朝池塘这边奔来。
「你们是什么人?」池重楼才问了一句,双臂已经被众人捉住,嘴里也给塞了团布,随后一个大麻袋当头罩落。
池重楼虽然在赤骊宫中是出了名的温和老实,但毕竟是身份崇贵的大殿下,从三个弟弟至宫女侍卫,无不对他恭敬礼让,何曾被人如此无礼粗鲁地对待过?便是泥人也生出三分火气,他又气又急,用力挣扎起来,胸口蓦地剧痛,被人隔着麻袋打了一拳。
「再乱动,老子把你丢池塘喂王八去!」麻袋外的人恶声恶气地警告他。
池重楼痛得厉害,也没了力气挣扎。身体一轻,被众人装在麻袋里抬了起来。走了段路后,又被放了下来。身下接触到一片柔软之物,似乎是褥子之类的东西。
四周静悄悄的,他正觉气闷,耳听不少脚步声在附近经过,秦沙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秦某本想留二皇子在舍下用膳,既然二皇子今晚与人有约,秦某不敢多留,送二皇子回府。」
「呵呵,我约了人听曲,改日再来叨扰卫应侯。」那好听的嗓音笑了两声。
池重楼只觉有个人走近他身旁,紧跟着听到一声马嘶,车轮滚动,带得他全身也跟着摇晃不已。他顿时恍然大悟,自己所处的,应该是辆马车。
居然又遭人劫持了!他气愤之余又哭笑不得。想不通自己命里到底犯了什么邪,从赤骊到句屏,都逃不开这黴运。
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历?又要带他去哪里?……他思索了半天也不得其解,心知再想也是白费精神,干脆闭起眼睛,在单调的车轮颠簸节奏间养起神来。
第二章
池重楼昏昏欲睡之际,马车终于停止了行进。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听见脚步声响,几个人走近,将他抬下马车,又走了片刻后,把他丢到一片硬梆梆的地面上。
麻袋被解开了。池重楼深深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张开双眼。入目是间简陋的小木屋,几支蜡烛照着四壁萧然。
一个手脚长大的壮汉掏出池重楼嘴里的布团,粗声道:「今后你就住在这里。先跟我去厨房领饭,吃完了,去马房给爷的墨辰看病。」
池重楼听出这壮汉就是先前警告他的那人,他活动着酸痛的关节,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二皇子的王府。算你好命!别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当下人都没份福气呢。」壮汉不耐烦地拉起池重楼,「快去吃饭干活!爷最宝贝墨辰这匹马,治好墨辰,少不了你的赏赐。」
池重楼被壮汉拖着往外走,总算明白自己是给那二皇子当成兽医抓了回来,作声不得。看这几个下人的气焰,可想平时横行无忌惯了,要是争执起来,他少不了又要皮肉受苦,还是先忍一阵算了。等秦沙发现他没了踪影,迟早会找到这里要人。
壮汉名唤青空,是府里的马夫。带池重楼用过饭,也不管天色全黑,拖了人直奔马厩。
二皇子爱马,这一排马厩极为宽敞,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不闻异味。青空走到马厩尽头,推开木门。池重楼就着灯笼光线,见一匹浑身墨黑的高头大马正在栏内不停地转着圈,不时打个蹶,显是腿脚乏力,毛色也有些发暗,不似寻常马匹油光水亮。
青空絮絮叨叨地道:「这马已经几天不肯吃东西,脾气又暴躁得很,不给人近身,还把昨天请来的大夫踢伤了,你也小心点。」
池重楼心想这人面相凶恶,心底却不算太坏,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靠近黑马。
他天生就喜欢亲近猫狗牛马之类的牲畜,马又最通人性,觉察到池重楼没恶意,竟向池重楼靠过来,脑袋越过了木栏,在池重楼面颊上轻蹭着。
池重楼被黑马鼻孔喷出的热气弄得发痒,笑着摸了摸黑马的脑袋,打开木栏挡门走进去细加诊察。他在赤骊时也曾替宫里御马看过病,此刻检查过马匹,又望了眼食槽里的草料,向青空打听过黑马饮食习性,已知病因。「牠是因为吃得太好了,再饿上两天,换些普通的干草喂牠,就会好。」
青空半信半疑。「吃太好了还不行?这阵子喂的草料都是掺了上等燕麦和蔘鬚末子的,补得很啊!」
「就是补过头了。」池重楼不客气地道:「给你天天吃十全大补汤,你也早晚会病倒。」
青空似懂非懂地摸着脑袋。这时马厩外隐约传来说话声,黑马前蹄一扬,竟从栏内冲了出去。
「啊!」外面的人没料到黑马会突然冲出,放声惊叫。
池重楼吃了一惊,忙跟着青空奔出马厩。
一个鹅黄衫子的清秀少年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雪屑,捡起掉地的灯笼。
黑马的砩赵谝蝗耸掷铩U馊丝瓷倌昶鹆松恚徘岷咭簧凰萑缓谰晒伺畏缌鞯难劬Τ刂芈ズ颓嗫丈斯础!盖嗫眨阍趺疵豢春媚剑脿遗埽俊?br />
青空讷讷地还没开口,那少年已经轻轻拉了下殷若闲的袖子,笑道:「二皇子,是凤羽胆小自己摔倒的,也没什么伤,不碍事。」
殷若闲眼里怒气微敛,问道:「墨辰今天还是不吃东西吗?」
「还不肯吃。」青空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那替我牵胭脂出行吧。」殷若闲将墨辰的砩馗嗫铡?br />
青空忙将黑马牵回马栏拴好,走去隔壁马厩牵出匹通身火红如烈火的骏马,伺候殷若闲和凤羽上了马。殷若闲骑术精湛之极,双腿略夹马肚,红马便如支箭般急射而出。
池重楼刚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红马倏忽掉转头,转眼奔到他面前咫尺才停住,将他吓了一大跳。
「好好地给墨辰治病,别动什么歪主意。」殷若闲向这面目平庸的青年丢下句警告后,便拥着凤羽放马疾驰离去,留给池重楼一阵烟尘。
他本来只想让家丁将这不长眼的兽医揍上一顿解气,但转念想到爱马墨辰病了好几天,就嘱咐家丁绑了池重楼丢在他马车内,带回府中给墨辰看病。至于这兽医是秦沙的仆役,殷若闲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他身份,想要哪家的仆役,是给了那家天大颜面,料想秦沙也不会吝啬个下人,他索性懒得开口索讨,直接将人绑走了事。
池重楼还没来得及跟殷若闲说上话,后者已经驾马走得无影无踪。他抹掉满面灰沙,轻叹,随即摇头。这句屏国的二皇子,空长了副俊美面孔,性子却实在不敢恭维,幸好当日寿筵上皇母没有答应将雪影妹子嫁给这二皇子,不然可就误了雪影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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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都是冬阳明媚,积雪融尽。黑马墨辰在池重楼精心照料下,精神恢复了许多,开始吃池重楼喂给牠的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