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的话,她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好。她跟在恩斯丽身后走了进去,心里只是想如果事
情闹大了的话,她干脆抽身离开,但怎么走呢,她也不明白。
“你好,伦,”恩斯丽轻松地向他打招呼,“你没有听我把话讲完就把电话挂
断了。”
伦不肯朝她看。“谢谢,玛丽安已经告诉我了。”
恩斯丽有点气恼地噘起了嘴唇,她显然是想把这事亲口告诉他。
“哎,某个人有这个责任啊,”玛丽安说,她像个教士似的稍稍抿了抿嘴唇。
“他苦恼得要命。”
“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把这事告诉你的,”恩斯丽说,“但是我再也忍不住了,
想想看,我要做母亲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伦憋在胸中的怒气渐渐升了上来。“哼,对这该死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
么好高兴的,”他脱口而出。“原来你是一直在利用我。我真蠢,总以为你天真可
爱,谁知道你早已大学毕业。哦,女人总是一路货,你根本就对我没什么兴趣。你
要的只是我的身体!”
“那么,你从我这里要的又是什么呢?”恩斯丽和颜悦色地说,“反正我要的
就是这一点东西。其余的你留着吧。你尽管可以放宽心,我是不会去打官司要你负
起做父亲的责任的。”
伦早已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过他离恩斯丽有段距离,不至于出什么
意外。“放宽心?哈,哼,才不会呢,你把我扯了进来。你叫我心理上脱不了关系,
我现在总不会忘记自己有了孩子,这真卑鄙,全因为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下面这句话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你勾引了我!”他朝她挥舞着啤酒瓶
子。“现在弄得我心里一天到晚都是生孩子的事。受精啦,妊娠期啦什么的。你知
道那对我会怎样吗?真恶心,那样湿漉漉的……”
“别说这种蠢话,”恩斯丽说,“那是极其自然,十分美好的。母亲与她腹中
婴儿的关系是世界上最可爱最亲密的关系。”她倚在过道那里,凝视着窗户。“相
互之间最平衡的……”
“真恶心!”伦打断了她的话。
恩斯丽气鼓鼓地朝他转过身去。“你这是典型的子宫妒忌症状。见鬼,你以为
你是哪儿来的啊?要知道,你不是火星上掉下来的,是你母亲在园子里卷心菜底下
拣到的吗?这倒是条好新闻,可惜不是。你也同所有的人一样,蜷在某个女人的子
宫里面待了九个月,然后……”
伦的面孔皱成一副怪模样。“别说了!”他嚷道,“别跟我提这事了,我受不
了啦,你真要叫我呕吐了。别靠近我!”恩斯丽朝他迈进一步,他尖声嚷道,“你
是不洁的!”
玛丽安相信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坐在长沙发的扶手上,双手掩住了脸。
“是她逼我干的,是我母亲,”他低声说。“我们早餐时吃鸡蛋,我敲破我的蛋,
我敢赌咒有个还没有出壳的小鸡在里面。我不想去碰它,可是她没看见,她没看见
里面的东西,她只是说,别发傻,依我看这同其他的蛋完全一样,可是它不一样,
不一样,她逼我吃了下去。我知道,我吃出了那小小的嘴和爪子,还有别的东西……”
他剧烈地战抖起来。“可怕,可怕,我受不了啦,”他呜咽着,肩膀一阵阵抽搐。
玛丽安尴尬得脸都红了,但恩斯丽却像母亲似地轻轻叫了一声,赶到沙发那边
去。她在伦身边坐下,双手搂住他,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去,这样他身子半倚在她
怀里,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好了,好了,”她安慰他说。她的头发披散下来,遮
住了他俩的脸,就像个幔子,或者就像一张网似的,玛丽安心里想。她轻轻晃动身
体,说:“好了,好了。反正那绝对不会是只小鸡,那会是个可爱的小娃娃,一个
小宝宝。”
玛丽安走出厨房,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的举止就像是一对小孩子。她想,激
素这东西真妙,恩斯丽的心灵上已经像是添了层脂肪。过不多久,她准会发胖起来。
伦心底里原来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来过的。他就像
个白色的虫子,猛然从地下的洞里给挖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痛苦而盲目
地扭动着身体。使她大为奇怪的是,就这么一点点小事,竟然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
她原以为他身上有着一层又厚又硬的外壳,轻易刺不透,看来她估计过高了。这就
像他们以前常在家里玩的那种游戏,你合拢两只巴掌,压住鸡蛋的两头,任你用多
大力气它都不会破,它的力学构造分布均匀,你的劲其实都使在自己身上。可是,
你只要稍稍变换个角度,把压力调整一下,鸡蛋就会啪的一声碎了开来,蛋黄蛋清
流得你浑身都是。
这会儿,伦那脆弱的心理调节状态已经被打乱,他正处于被打碎的状态之中。
她想,不知他多年以来是怎么避开这个问题的,他一直得意洋洋地以猎艳老手自居,
难道他真就想不到有可能让对方怀上孩子吗?要是事情真是像他当初以为的那样,
是他不小心让思俾丽怀了孕,那他怎么办呢?他会不会以非故意伤害为由,来开脱
自己的责任,从而不了了之,使自己能安然逃脱呢?恩俾丽是无法预见他的反应的。
不过造成这一危机的原因还全在她身上。她现在对他怎么办呢?她应该如何处置呢?
嗅,算了,她想,反正这是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何必牵扯
进去?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了门。
但是,第二天早上在她敲开煮得嫩嫩的鸡蛋,看到蛋黄时,她仿佛觉得它像是
一只黄色的眼睛,正以谴责的眼光富有深意地瞪着她,她觉得自己的嘴巴就像是受
惊的海葵一般地紧紧闭上了。她喉咙里的肌肉收得紧紧的说,这是活的东西,是一
条生命。她把盘子推开。她现在心中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无可奈何地叹
了口气,又在单子上划去了一样东西。
19
“有果冻的、鲤鱼的、花生酱和蜂蜜的,还有鸡蛋色拉的,”格罗特太太几乎
将食物盘猛地推到了玛丽安的鼻子底下,这倒不是她故意要这么粗鲁,而是因为玛
丽安坐在长沙发上,格罗特太太站着,她身上穿着硬硬的紧身胸衣,每天坐办公桌,
浑身的肌肉已经习惯了那种僵僵的架势,她身子挺得直直的,一时间也实在难以往
前俯到玛丽安这边来。
玛丽安往一个软软的花布靠垫上一靠,说道:“谢谢,果冻的吧,”她边说边
拿了一块。
这是办公室的圣诞聚会,地点就在女士们的餐室里,正如根德里奇太太说的,
在这里大家可以“更舒服一些”。的确,挤在这么小小的房间里,还是觉得挺亲热
的,但大家心底里却都有几分不痛快。今年的圣诞节是星期三,就是说星期五大家
就得回来上班,就差这一天,否则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连着一个长假了。玛丽安断定,
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格罗特太太颇有几分高兴,她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闪发亮,
破天荒地拿着三明治在房间里到处分发。玛丽安一边看着她那直僵僵的身子在房里
到处走动,一边想,她这是要仔细看看大家有多么不痛快呢。
办公室聚会似乎就是吃吃东西,谈的无非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啦,哪里可以买到
便宜货啦之类的事。食品是大家自己带来的,事先约好每人做一样东西。玛丽安也
被指派做巧克力小蛋糕,那东西其实是她到面包铺买的,只是把纸包换掉了,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