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什么好主意呢?”我说。恩斯丽说这话,我有些不痛快,她不能理解克
拉拉的处境。
“嗯,她应该做点事情,即使是形式也好。她学位还没有拿到,对吧?把这段
时间用起来不是很好吗?很多妇女都是在怀孕时读到学位的。”
我记得可怜的克拉拉在生下第一个孩子后也曾作出过这样的决定,她原以为只
是暂时中断一下学业。老二生下后她怨天怨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我也算得小心了。”她一向反对服避孕药,认为那可能对人的脾气有副作用,但渐
渐地她不再那么固执了。她读了本法国小说(是英译本),还有一本与秘鲁考古探
险有关的书,也谈起过上夜校的事。最近她常常牢骚满腹地说起要“当个好主妇”。
“恩斯丽,”我说,“你不老是说学位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问题吗?”
“学位本身当然没有什么了不得,”恩俾丽说,“问题是它的象征意义。她应
该振作起来。”
我们回到住所后,我想起了伦,我想这会儿给他打电话还不迟。电话通了,他
在家,互相问好之后,我说想同他见见面。
“好极了,”他说,“时间和地点由你决定。找个凉快些的地方。这天气真热
死人,我记得从前夏天并不是这样。”
“谁叫你回来的,”我说,暗示我知道他回来的原因,好让他接口说下去。
“回来保险些,”他说,口气中很有些得意。“那边的人就是得寸进尺。”他
已经带上了些英国口音。“顺便说一句,克拉拉告诉我你又找了个新伙伴同住。”
“她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我说。恩斯丽已经到厅里来了,她背朝着我坐
在沙发上。“哦,你是说年纪太大,跟你一样,对吗?”他老同我开玩笑,说我年
纪太大。
我笑了。“明天晚上见,好吗?”我说,我突然想,带彼得来同伦见见面,这
岂不是给他消愁解闷的最好方式。“八点半左右,在公园大饭店。我带个朋友来同
你见面。
“啊哈,”伦说,“是克拉拉跟我说的那个人吧。你这是当真吗?”
“哦,不,不是她,”我让他别乱猜。
我挂上电话后恩斯丽问道:“你是跟伦·斯兰克说话吧?”
我说正是。
“他长得怎样?”她漫不经心地问。
我没法不告诉她。“哦,一般罢了,说不上漂亮,一头金黄色的卷发,戴一副
角质架眼镜。怎么啦?”
“我只是问问罢了。”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里。“要喝杯酒吗?”她大声问。
“谢谢,不要,”我说,“请给我一杯水就行。”我走进厅里,到窗前的座位
上坐下了,那里微微有点儿风。
她端着一杯冰镇威士忌和一杯水进来,把水递给了我,然后坐到了地板上。
“玛丽安,”她说,“我得跟你说件事儿。”
她口气十分严肃,我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啦?”
“我要生个孩子,”她不动声色地说。
我飞快地吞下一口水。我无法想象恩斯丽会失算到如此地步。“我不信。”
她笑了。“哎,这并不是说我已经怀孕了,我的意思是我打算怀个孩子。”
我的心放下了,但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说你准备结婚?”我问,
连带想起了特里格遭遇的不幸。我尽力猜想恩斯丽会对哪个男人感兴趣,但想象不
出来,自从我跟她相识以来她对婚姻一向是斩钉截铁地持反对态度的。
“我早知道你会问这句话,”她口气里既得意,又掺杂着几分轻蔑。“不,我
可不打算结婚。大多数孩子的问题是,既有母亲又有父亲实在是太多了。你总不能
说克拉拉和乔他们那种家庭给孩子的成长提供了十分理想的条件吧。想想看,在孩
子眼里,母亲和父亲两种形象乱成了一团,他们的心理已经不很正常了。这在很大
程度上是父亲的原因。”
“不过乔可是太棒啦,”我嚷道,“他几乎把所有的事都包下来了,要不是他,
克拉拉该怎么办呢?”
“的确如此,”恩斯丽说,“她就得自己来应付。她是可以应付的,那样对孩
子的抚育就不会这么乱七八糟的了。如今把家庭毁了的就是丈夫,你有没有注意到
她连奶都不给孩子喂。”
“孩子长牙了啊,”我驳斥她,“大多数人都在孩子出牙时给他们断奶。”
“胡说,”恩斯丽沉下脸说,“我敢打赌这一定是乔的主意。在南美洲人们给
孩子喂奶的时间要长得多,北美的男子不喜欢表现母子亲情这种最自然的方式,因
为这使他们觉得自己成为局外人。像现在这样乔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奶瓶喂孩子。
如果不给女人这些干扰的话,不用别人讲,她就会尽可能自动延长孩子的哺乳期,
我肯定会这样做的。”
我觉得我们谈的似乎有点不得要领;这是一个实际问题,我们却在大谈理论。
我决定对她来一次人身攻击:“恩斯丽,你对养育婴儿可说一窍不通。你其实并不
怎么喜欢小孩子,我听你说过小孩子又是脏又是吵。”
恩斯丽回答说:“不喜欢别人的孩子并不等于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我无法否认这一点。我给搞糟了,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为什么反对她的计
划。最糟糕的是她很可能真的那样干。她一认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取得成功,尽
管在我看来,她的有些想法并不合理,这件事就是如此。我决定就事论事跟她谈一
谈。
“好吧,”我说,“就算你说得不错。不过,恩斯丽,你干吗想要生孩子呢?
有了孩子你怎么办呢?”
她很不高兴地朝我看了一眼。“每个女人至少应该生一个孩子。”这句话的口
吻就像收音机里的广告,说每个女人至少应该有个电吹风一样。“这甚至比性生活
更为重要,它会使你内心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恩斯丽喜欢看人类学家写的有关
原始文化的平装本图书,她堆在地板上的衣服当中就塞了好几本。她那个大学要学
生选这门课。
“不过干吗在现在呢?”我问,想尽力找出些反对的理由。“开画廊的事怎么
办?还有结交画家朋友呢?”我把这些事提出来引诱她,就像在驴子面前晃动胡萝
卜一样。
恩斯丽朝我瞪大了眼睛。“生孩子跟开画廊又有什么关系?你总是采取这种非
此即被的思维方式,这件事情不能割裂开来看。至于为什么选现在,嗯,对这个问
题我考虑了好些时候了。人总会感到生活中需要有个目标,你说是吗?那么,年轻
时把孩子生下来不是挺好的吗?你可以在精力充沛的时候享受一下做母亲的欢乐啊。
此外,医学上证明,二十至三十岁的母亲生下的孩子往往最为健康。”
“你准备自己带吗?”我问。一边朝起居室四处望了一眼,心中已经在估算要
给这些家具打包、运输得花多少时间、金钱和精力。这儿大件的东西大多是我的:
那张厚实的圆咖啡桌来自我老家一个亲戚的阁楼,来客人时我们用的那张胡桃木垂
板桌也是别人送的,单人沙发和长沙发都是我从救世军那里拣来,叫人重新换了皮
面。属于恩斯丽的东西有那张特大的西德·巴拉的电影海报和颜色鲜艳的纸花,还
有烟灰缸和印有几何图案的塑料吹气垫子。彼得老说我们起居室风格不统一。我从
来没有想要在这里长住,但这会儿想到有可能不得不搬家,这个地方倒显得十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