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蓓一回头,看见我就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
“妈,就你这身打扮,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然后转过身,拉着那个高个儿男孩儿告诉我他叫李杨,跟给唐老鸦配音那个李杨同名。
蓓蓓坐在沙发上,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我,“我爸给你过生日的,让你愿意买什么买什么。”
我刚把钱放在桌子上,蓓蓓突然跳起来,搂着我的脖子道:
“妈,咱们去热带雨林西餐厅吃西餐吧,我喜欢那儿的黑椒牛排。”
蓓蓓身上那种女孩儿特有的甜美气息朝我扑过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杨可以同去吗?那还用问。
我突然想起送煤的还没来,这时候小姑回来了。小姑说,你们走吧,我招呼送煤的。
没想到热带雨林餐厅那么红火,真正是座无虚席。我们等了二十分钟才进去,正赶上那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大猩猩狂吼,餐厅里所有三十五岁以下的女人和女孩儿都假装害怕地捂着耳朵。其实,现在女人的胆儿早就大得不能再大了,就算强奸这种过去看来纯属犯罪的事情,好多女孩儿都嘻嘻哈哈地表示过:要是对方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也无妨啊。
我们坐一张四人桌,蓓蓓和李杨坐一边,两人同看一份菜单,十分亲密地挤在一起商量吃什么沙拉,喝什么烫,然后要什么主菜、饭后甜点,那样子像是解一道复杂的数学方程式。我问蓓蓓最近功课学的怎么样,班里能排第几。不等蓓蓓回答,我就拿出家长的姿态,告诉她初三的学习多么重要,关系到以后的升大学、工作找对象,甚至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蓓蓓一开始还瞪大了眼睛打量着我,后来干脆同李杨谈起学校最近开通网站的事。我也就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慢慢地瘪下去,拿起手边的菜单研究我今晚的菜谱。
等菜的时候,我无聊得将桌上那只白瓷的烟灰缸,不停地从左手捣腾到右手。蓓蓓和李杨聊得热火朝天,内容大概是班上的的谁和谁在拍拖,谁和谁已经kiss了,谁买了一只最新型号的诺基亚手机,上课时让老师发现没收了,然后找了家长……等等一些同学的“花絮”。
蓓蓓突然将目光停在我摆弄烟灰缸的手上,然后说:
“妈你为什么不抽烟呢?”
“我为什么要抽烟呢?”我停住手反问。
“抽烟会给老女人增加风度。”
“我真那么老……”
我感觉到声音是从身体的最深处挤压出来的,透着一股绝望,就算一个初三的学生也不会听不出来。果然,蓓蓓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然后,她竟说了一句小凌说过的话:其实你显得挺年轻的。
还是我的菜先上。至少我在这个世界上算是有口福,这一点让同我一起吃过饭的人都嫉妒。我故意将手里的刀叉挥舞得花里胡哨的,让我面前的这两个小嘎巴豆儿口水都快搂不住了。不过蓓蓓的黑椒牛排很快也上来了,而且一望便知比我的菜的质量要高出许多,尤其是我的盘子里此刻已经是些残羹剩饭,就更加失去了可比性,而且我的食欲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情绪也就同食欲一起一落千丈。我放下手里的刀叉,冷漠地看着两个食欲很好的中学生狼吞虎咽。
我问蓓蓓你爸爸现在好吗,生意还顺利吧。蓓蓓想了想,说生意好像还可以,就是文蔷总是同他闹别扭。前几天因为文蔷要买一件皮衣,两人大吵一架。我说一件皮衣有什么可吵的,不就是几千块钱吗。蓓蓓说,文蔷的皮衣足足有七八件,每件穿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她根本不喜欢穿皮衣,她亲口说过,她说人一穿上皮衣整个就是一只小动物。那她干吗要买。要面子,新鲜,刺激,过瘾……还能是什么,一个女人要她喜欢的东西,还要什么理由,喜欢就是理由。
第一部分21克爱情 1(3)
我低着头,琢磨着蓓蓓的话。蓓蓓拽着我的袖口说,妈,你就是不懂这个,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没有男人会真正爱上你这样的女人的。
甜食上来了,是两个一样的果仁布丁。蓓蓓吃了一口,甜蜜地笑了,她用小勺小心翼翼地在那块松软的布丁上挖了一小块儿,送到我的嘴边。我吃下那块甜腻腻的布丁,马上就觉得不舒服,一种要呕吐的感觉持续到走出热带雨林餐厅。刚出餐厅,蓓蓓他们马上跟我挥手拜拜。
我承受着那种呕吐的感觉,坐在东方广场一家服装店门口的一把塑料椅子上,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发愣。
这时我看见了小姑,她穿了一身紫红色的薄呢套装,一双黑色的擦得锃亮的高筒靴,臂弯里搭着一件质地极好、灰白相间的羊绒大衣,身旁是一位身材笔挺、油光水滑的男人。小姑也看见了我,冲我招手。我只得站起来朝这对恋爱中的妙人儿走过去。
不用介绍,油光水滑的男人就是X医院的内科专家,治好了小姑胃病的大夫。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多年的陈病治好了,还碰上了一个钻石王老五。小姑的病治好不到半年,内科专家的老婆就死了,就是上帝也安排不了这么好。
看得出,小姑同内科专家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在我们说话的整个过程当中,小姑的一只手始终没能停止对于内科专家的全方位的抚摸,一开始是胳膊,然后是后脑勺,再后来是肩膀、后背、腰、屁股。我私下里想,要是允许(比如小姑再矮点),小姑会连他的大腿小腿甚至脚丫子都摸遍的。
我问小姑煤送来了?小姑说欧阳回来了。她从不管欧阳叫姐夫。她突然拉住我的手,问我的气色怎么会这么差。我说可能刚才吃的有点不合适。这时候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内科专家却开口了,他让我最好去医院查一查,这个岁数容易出问题,并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内科专家叫张文正。
第一部分21克爱情 2(1)
那天我是从东方广场的东门出来的,小姑他们邀请我去跳舞,被我谢绝了,我一个单倍儿,跟在他们甜蜜的身后,除了当灯泡还能当什么。再说我不喜欢舞场的气氛,男的都跟太监差不多,一个个曲腿弯腰的忙的够呛;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居然任由那些太监们挑选,简直就把自己摆放得连宫女都不如。我眼看着小姑被内科专家拥着进了自己的那辆“捷达王”,内科专家很绅士的先为小姑打开车门,安顿好小姑,然后才打开司机位置的车门,动作十分麻利地发动了汽车。
我决定步行回家,东单离东四北大街也就四五站路。
就在我走到灯市口那个中国书店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酸水从胃里陡然涌上来,直冲嗓子眼儿,我还没来得及产生压制它的念头,只觉得嘴里一阵热辣辣的感觉,我下意识地一弯腰,“咕噜”一声,虾酱似的一堆东西就吐到了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头晕。我扶着路旁的铁栏杆,闭着眼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阵金星飞舞。我想打辆车,可招了半天手,所有的出租车都有人,仿佛故意跟我作对似的。
第二天我就去了X医院,张文正不在门诊,问内科分诊台的护士张大夫去哪了,护士头也不抬地说,可能在病房。我问怎么才能找到他,护士说那你就去病房找,或者呼他,停了停又说,你呼他恐怕他也不会理你的。我只好给小姑打电话,让小姑同他联系。不到一刻钟,张文正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满头大汗地站在我面前,用手理他湿乎乎的头发,然后从白大褂儿上边的兜里掏出一块面巾纸擦汗。我这才注意到医院里的温度很高,好多来看病的都面红耳赤的,一副气色极佳的样子。
他问哪儿不舒服,我说恐怕是胃,不想吃东西,昨天晚上还吐了。
“我们分手以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大夫特有的职业性关注。我点头。他把我带到内科的第2诊室,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夫正神态安详地为病人看病,他的两侧坐着他的两个虔诚无比的学生。张文正走过去,凑到他的耳旁小声嘀咕了一会儿。中年大夫抬起头看了看我,示意我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等一会儿。我旁边还有一张空的椅子,张文正却并不坐下来,也没有走的意思,像一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