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一个大老板搞房地产去啦。”她说。
她说到房地产,脸上带着很大的敬意,说到艺术顾问,并没有这样。她对金志国的过去不了解,只知道他对书法有研究,这个茶廊是他帮着布置起来的。
姑娘的大腿紧挨着保瑞的腿,把热乎乎的体温传过来。然而,这个男人显得如此麻木。
茶廊里又进来几个客人,都是喝了酒的。很快,姑娘们各领着一个客人进了包间。一个姑娘让人把茶廊的大门反锁上。
“对不起,我坐得太久了。”保瑞站起来。
“你付了钱再走。”她瞪着眼睛。
保瑞问,要多少钱。她这就去结账。保瑞站在大厅里等。她回来了,说,是三百九十八块。她交给他一张单据。
“我身上只有二十块钱。”保瑞哼了一声,也不接单。
“这不是抢人嘛,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人……”她嚷道。
周围站了好几个人。两个男人的脸上带着一股匪气,另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有点象老板。保瑞对这个象老板的人说,我是来打听金志国的,不是来喝茶的,我还给你们当过野马,背过一个叫贾明礼的,我还有金志国的名片。保瑞掏出金志国的名片。
“搞什么名堂嘛?”刚才陪了保瑞的姑娘说。
“我能走了吗?”保瑞问象老板的男人。见对方点头,他便往外走。一男子从包厢里出来,说,乱糟糟的,哪象个茶廊。
保瑞走出十几米远,听见茶廊的金属卷闸门哗啦一声拉了下来。此时就是张正和季小虎过来,也叫不开门了。
第33章 湟水,饱含不屈的意志和力量
这一年,大高原东北部的这个角落,雨水超过往年平均值的一倍。湟水浩浩荡荡。火车站广场西侧两里外的河岸,一些地方早年修了水泥堤岸,一些地方只是用铁丝网围住石块,以保护岸土。在更远的地方,河岸呈现着自然状态,每到夜晚,人类的声息沉寂下来,河水的喧哗声就大起来,不时还会传来岸土崩塌落入水中的响声。这个季节,河水早已不是黄色,而是黑色,水稠得泥浆一般。站在河岸上,浓浓的泥腥味会猛烈地闯进鼻孔。
沿着河岸的土路往东走不到两华里,有一片美丽的杨树林。在这片林子附近,散布着零零散散的麦田,和老式的村舍。村舍在夜色中总是那么寂静,跟城市的喧闹形成对照。刚才,一个处在变音期的少年,在林子附近唱花儿。少年的歌声,引得在河边洗东西的村妇们一阵骚动。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向很远。这当儿,少年的歌声再次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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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豆杆杆吹唢呐,
赛过了青铜的喇叭;
你把我甭当个憨娃娃,
我在个墙头上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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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身影只有十三四岁,歌声却把她们逗得兴奋起来。然而她们的野性,早就被城市的文明软化下去,以至对出的歌儿显得羞羞搭搭,并不时被羞怯的笑声掩埋……
唯独只有湟水的涛声,永远这般强劲有力,其间饱含了不屈的意志和力量。古老的湟水居民正是通过耳朵和眼睛,持续承受着它的熏陶和滋养,才得以把古老的性格基因一代代传下去,以便某一天能重现自己的原貌。湟水的涛声在这些无心的耳朵和眼睛里,竟然含上了哀诉的成分。
湟水以沉默的方式,排挤着压迫它的胸脯的水泥堤岸,铁丝网,以及一切企图禁锢它灵魂的人类造物。在这种对野性的呼唤中,时光的养分不断注入河水的拍浪,所以河床里涌动着的就远不止是由冰川融水、山泉、雪霰、冰雹、雨水……汇合而成的流水,也是时间和岁月的感情和意志。
这后者的意义,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众多生灵要来得更加重要。一切的一切,都是时间这个造物主的宠儿或牺牲品。在时间的舞台上,人类的总体力量因为自身心智的超拔,暂时迅速壮大和膨胀,其增长速率远远超过了土地兄弟,江河兄弟,各种动物、植物兄弟……这个局面,还将持续几百年或几千年。一种不平衡感,甚至还有毁灭的预感,也就必然要刻在大地的脸上和人类的心中,从而使人类永远达不到愉快的极致。人类可以战胜一切兄弟,但最终战胜不了时间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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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和保瑞坐在河岸的土台上,亲热地交谈。喜鹊在树上低声鸣唱。水流声象是有了情感,或许正是在跟喜鹊们对唱吧。草地的湿气飘过来,跟流水的泥腥味搅在一起。不远处,村妇又唱起花儿,歌声很快被她们的笑声打断。
春花的胸腔,又有些不舒服。
“我现在是不是太瘦啊?”
“嗯,但这样就有了城市雅妇的风韵。”
“才不是哩。”她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也许,我应该每天吃一两猪头肉,一个月吃上三斤。郑家卤肉馆的香味,都把广场淹没了。”她咂了咂口水,把口水咽下去。
“那天我买了一斤,可你却跑掉了。”
“就不会再买一次吗?还是心不诚呀。”
“是啊,明天就买上两斤,让你一次吃个够。”
“还是分几次买吧,先买上半斤就行呀。”她瞅着他,“你觉得,自己是大富翁啦。我不想让你买了。我这几天再也不会见你了。你就自己吃吧。再说,我早就不吃荤啦。真的。”
“我并没有得罪你啊。”
月亮如金色的盘子,镶在天空,映在水里的影子,变成了一片片颤动的碎光。保瑞一时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侯家堡。月光撒在春花的脸上,使她显得更加俏美。他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她多么象彩珠,也多么象春芳。他的心脏被什么捏住,感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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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的神智变得有些恍惚。她也在思念家乡,思念几个月也吃不上一次肉的父亲。她突然想哭。她弄不清,这股情绪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不正常。
春花的老家距这里两百华里。那是青藏高原和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