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顾着掀起绸帘,“这琴声甚好。”
静了一瞬,便有位佳人应了声,“应是葵园的夕颜姑娘。”
夕颜,这名字似有几分熟悉。不过今日,我只为这琴声。我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那今日本公子便去会会这位夕颜姑娘。”
“你!”
是席湘沉的声音,那调调有些异样。我挑了挑眉,转回头去,这才发现异样的不只那声音,而是这斗室之中所有的人。我巡了一圈,难道是我说错了话吗?怎个个都被定了身一般。
“怎么了?”看着呆瓜似的人,我问道。
一旁伺候的小侍忙上前揖了揖,“公子,这夕颜姑娘不见其他客人的。”
咦,那不就是被人包了的嘛,我自然懂的。但是……眉头不禁微敛,仰了仰头,“我出一金,只见一见而已,就几句话。”
“这……”小侍依然摇头。
一金都不够,难道这一面还值两金,是不是太贵了些。正琢磨着开价,席湘沉终于开了口:“你开十金都没用,他们怎敢得罪那位大人。”
十金?我吞了吞唾沫,“哪位?”哪位大人能比十金还吓人?我眉梢一挑,待他回答。
“鲜于将军。”他答。
我眉梢微沉,“鲜于凕一家的?”
“鲜于家只有一位将军。”说着那手中的骨扇啪地一合,那声音一震如旱天雷一般,顿时劈下三个字来。
鲜于凕!没想到竟然是鲜于凕。
席湘沉可以,慕瞳也就罢了。但鲜于凕,长得一张咸鱼脸,居然也……留连烟花之地。我气一个不顺,摔门走了出去。
鲜于凕怎么着?他如今人在金汤难道还能回来救他的女人?
这天底下的烟花地都一样,头牌姑娘都住在最深处,鲜于凕看得上的自然不会是阿三阿四阿花阿月。一路向里,那琴声未断过,片刻便寻着一院。好一个阳春白雪,阆苑仙葩。竹苑门牌上精巧地写着一个“夕”字,没待小侍阻拦,我认准了一脚踹开了门。
静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席一桌一瓶一花一垂帘,内里蕴着香。琴声已止了,绸帘相掩绰绰人影,接着便有清泉样的声音飘了出来,“既然客倌到了,那便请坐吧。你且退下。”
最后那句自然是对身后的小侍说的,得了令,小侍踟蹰了一瞬便退了出来。琴声又响了起来,我愣了一瞬,手已经轻挑起那垂帘。
伴着淡而若无的花香,一女子面窗而坐,已是落日晚景,余晕融融镀了一层暖色,那月白的衣也染作了紫红。未施粉黛未着环佩,竟如踏云而来,无半点铅华。半洒在肩头的青丝被风撩拨而起,她便在那时转过头来。
我痴了半晌,待到琴声落了,对面的人开了口,“夕颜曲已尽,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忙拉回思绪,将头脑清了清,又将答案在心头计较了一番,我能说我来看看鲜于凕的女人长什么模样么?不能吧。那么……曲已尽!我神情一恍,眉心不由得微敛,双眼已经定在了女子所弹的古琴上。
以纯丝为弦,桐木为琴。伏羲式,有冰裂断纹,如此熟悉。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弦眼处有道不浅的划痕,若没记错,那是拜本姑娘所赐。是了,这古琴名为“玳瑶”,是白泽的宝贝。在杞山那会儿,他每日午后都会弹上一段,这听了近十年,已经连琴声都能辨出了。
我抬了抬眼,对上一双若水美目,“且问姑娘这琴如何得来?”
女子眼眸一垂,望向手中的古琴,兀自一笑,“是友人相赠。”
“友人?”我眉心又是一紧。白泽何时如此大方,能将这宝贝赠予他人。想当年,我也就摸了摸,差点没被他砍了双手。“姑娘口中的友人不知是怎样的人?何时所见?为何会将此琴相赠?”
“想来是寻那冤家的吧。”我这厢着急得很,却引得她展颜一笑,心里很有些不乐,于是将嘴一撇,“我是追债的。”
才将心里憋着的气哼哼出,门外竟喧闹起来。
错过帘缝,只见一身着大红袍子的男子步履不稳地行了来,老远便开始大嚷道:“不……不见客,知道我是谁吗?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就算……他,他本人在此,我也无……惧。”
哟!这位仁兄跟我还是一路人,只是这胆量怕是在酒坛子里浸出来的。
“大公子,夕颜姑娘这几日有恙,这不是怕误了大公子么?”人已近门外,如我刚才一般这“红袍子”身后依然跟着个不讨好的小侍,而那口中所说的借口也跟先前一模一样,便是那几乎把人当呆子的“有恙”。
“有恙,你当……我是呆瓜吗?你给……本公子滚远些。”瞅着那仁兄将紧随的小侍一脚踹到了一边,接着又举脚过来,只听得“嘭”地一声,门已经大开。我心里一怔没来得及反映,已然与他四目而对。
好一双桃花眼,还带着醉意朦胧,竟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是什么人?你还……说夕颜姑娘有恙……有恙……会在房里藏着个男人吗?”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小侍被他一喝顿时傻了眼,怔怔地望着本姑娘,结巴着半句也说不出来。“红袍子”一脸的气愤,看了眼依然端坐的夕颜,又将眼收回至我的脸上,“你……是何人?”
那酒嗝让我止不住捂鼻,我斜着眼儿学着他那般答道:“本……本公子是……夕颜的相……相好。”
“红袍子”顿时岔了气,一双眼快泄出火来,那双颊涨得更红?这声色场所,有一两个发酒疯的人自然不足为怪。本想好生戏耍他一番,不料一声娇笑却生生地将我镇了回来。
“今儿也不知是什么天,我这云岫庄竟如此热闹。”
随之,玉环叮咚,一袭碧色广袖裳,有青葱十指轻推开那依然掩着的半扇门,一个身材略显娇小的女子已至门边。笑声未止,我稍歪了脑袋去看,那女子却也盯了过来,玉盘般的脸上尽是笑意,看着很是可亲。
第18章 误会
这是何人?
“倒是个美人。”我这边琢磨着,女子却先开了口,而那句话还是盯着我说的。我一惊,正了正身子,却听她又道,“姑娘如此标志,不知是不是也想来投我嫦月的。”
嫦月!我耳朵没病吧?她便是云岫庄的当家主母,那茶寮里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嫦月,那些小侍口中的“姑姑”?一个比我长不了几岁的“姑姑”?我已咋舌。
站在门边的另一人在嫦月的话语中愣了片刻,终于呆呆地察觉到什么,一张脸皮顿时扯了一抹笑,那桃花眼也风骚地瞅向了我,“嫦月……她可……真是女人,那好,这凕将军的女人我碰不得……那本公子便要这女人。”
嫦月这才注意到门边的“红袍子”,一双圆眼一虚,淡淡地说道:“是大公子呀,今儿是不是走错地儿了,想来是醉了吧,还不快扶大公子去厢房休息。”
有小侍得了令,却被“红袍子”一个抖擞推到了一边,“滚开。”
兵书有云:形势未明,走为上策。趁着“红袍子”正发飚,我捋衣上的穗子,拔脚便往门外走去,“本姑娘没空与你们逗乐子,请让让。”
如今我是客,这云岫庄再怎么也不什么绑了我吧。然,这嫦月姑姑却如传说中一样,是个男人女人都惹不起的河东狮,我这厢还没挤出门去,已经被她一把推了回来,而那圆盘脸上已经挂了一团乌云,“听说你是跟席湘沉一道来的?他人呢?”
这力道着实不小,被她这么一推,我竟跌坐在地,心里顿时一闷,捂着屁股开口便道:“你与他有私仇与我何干,我看他是见你来了就避了吧,你还真是恶女人。”
嫦月对我那“恶”字愣了愣,想来是正中她的要害了,但这当家的定是不同常人,那眼中的怒气还没喷出来,便已化作了一抹嫣笑,“我这云岫庄我想怎么着怎么着,你还能说个‘不’字?你胡闯乱闯我便有权将你送了官府。不过瞧着你这张俏脸,我便将你在我这儿放一放,若那姓席的不来赎你,那……”她回头看了“红袍子”一眼,将最后一句吞了。
我一个寒栗,缩了缩脖子。在云岫庄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