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1 / 1)

>第二次谈话的地点约在江北机场附近一个环境清幽的农业生态园里。去的时候路上有点塞车,姐夫不熟悉方向,好几次走错了。夏穆先生开着自己的奥迪,从车窗里微笑着探出头来,忽前忽后地引导着我们。听姐夫说,夏的企业目前正准备搬迁,要进行大开发。没想到他这么忙,竟然还愿意抽出时间来谈这种风花雪月的往事,由此可见他对这段感情倾注之深。夏的行为也同时让我从另一个角度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从那以后,我决心继续努力,”夏在生态园的茶楼里刚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接着上一次的谈话切入了正题,“我不止一次幻想着自己的爱终于有一天感动了她,使她为了我敢于冲破一切世俗的樊笼,投进我的怀抱。安全组的学习让我想到了一个接近她的好办法,她开的那辆天津大发是他们单位的,在没有任务时是不能私自开出来的。据说她的驾驶技术并不高,因此每天上班还必须由她的师傅陪同。我决定花钱雇一辆车让她来单独练习一下。这样我就不仅有机会和她进一步接触,而且还可以近距离欣赏到她美丽的面容,每当想到这里时我的内心就忍不住激动。

“我费尽力气为她找了辆车,要知道在那个年月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我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最后终于托朋友找到了当时在一家国有企业开车的一个驾驶员,与他约好第二个星期天下午偷偷地将单位上的一辆长安小面包开出来,让他来负责训练她。我预先支付了200元钱给那位面容清癯,头发有些花白的司机。据说他家中有几个尚未成年的小孩,日子过得十分拮据。他接钱的时候紧张得连双手都在颤抖,由此可见他从未这样揩过公家的油。这200元钱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它几乎接近于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很高兴终于找到了车。于是我在下一次学习的时候很早就来到了安全组,我准备用一种轻松的口吻来邀请她星期天和我一道去,并且决定不告诉她我曾为此付过钱的事,仿佛不花代价找一辆车只是我的举手之劳。

“那一天下午我坐在安全组的长椅上,有些神经质的在那里独自悄悄地嘀咕着。我在内心里偷偷地祈祷,希望她不要拒绝我。学习的时间早已过了,学员们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可是我在人群里却仍未见到她那令人期盼的身影。”

(5)

“后来她终于出现在工厂的大门口,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步履匆忙地朝学习室的方向走来。她薄施粉黛,面容苍白,在喧哗拥挤的人流里显得清丽脱俗,仿佛鹤立鸡群。我赶紧起身迎了出去,在大楼底层光线昏暗的走道里拦住她。她对我和蔼地嫣然一笑。

“自从上次在玄塘庙小镇的青石板阶梯上对她表白之后,我一直都在有意躲避她,尽管后来和她在安全组里遇见过几次,但我们都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甚至都不用正眼瞧我。她的这种掩饰虽然令我感到轻松,但同时又使我非常失望。

“由于她当时出现得十分突然,我在大楼底层拦住她时竟有些犹豫。她停顿了一下,见我一时语塞,便转身进了学习室,并有意走到学员较多的地方坐下来。我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身材如此靓丽,我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那时我已经知道了她不是重庆人,为了将户口从邻近的小县城迁移过来,才不得不匆忙地结了婚。我打听到她和她丈夫的关系并不好。她的丈夫好赌,经常使得他们家庭在经济上陷入尴尬的窘境。即使到了多年以后他们做生意变得非常富有,但仍然由于她丈夫的不良嗜好而随时濒临破产。最终他们不得不离了婚,当然这都是后话。我当时听说了她的遭遇曾深表同情,甚至觉得这是她极有可能接受我的一种契机。

“我知道她很在乎别人的冷眼和闲言碎语。不过,我这颗自以为纯洁高尚的心却从未想过要回避什么。于是当学习告一段落,中途休息的时候,我悄悄挪了挪位置,坐在了她的身后。大家正在天南地北地闲聊,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手臂,想悄悄地触碰一下她的身体,让她转过脸来。就在我的手指快要挨到她时,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我不由得停住了。我感到她尽管没有回头,但显然已察觉到了我冒失的举动,因为我突然发现她那裸露着的白皙而美丽的双肩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我愣在那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跟冻僵了似的。直到旁边的学员觉得奇怪,开玩笑地大声问我想干什么;我才回过神来。我顺势抬起手臂,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回答说没什么啊。幸好他没有再问。我心里七上八下,庆幸能骗过大家,更希望一直未回头的她不要介意。过了好一阵,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表现真像个小丑。

“后来,学习结束了,组长作了总结性的发言。说实话,他讲的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见,一直在急速地思考怎么找机会跟她提起那件事。她起身径自朝外面走,我赶紧跟出去,没有理会自己停在门口的摩托。走出工厂大门,我朝四下里看了看,追上前去再次拦住她。我怕她不高兴,更害怕自己失去勇气,于是,不等她开口,便急匆匆地说:‘小婕,星期天有没有空啊?’她抬头看了看我,有点怯生生地回答:‘啥子事啊?’‘我们边走边聊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却紧张得直敲小鼓。她没有拒绝我;默默地减缓了速度跟着我走。我不时偷偷地打量她。我头一次发觉,原来和自己心仪的女人并肩而行竟如此美妙。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托朋友找了辆长安面包车,打算星期天出去练习,你去不去?’她听了显然十分惊喜,眼睛不禁一亮。她微笑着说:‘真的吗?那可太好了!谢谢你。我每天跟着师傅,压力很大,独自操作的时候又少。我正为此事而苦恼呢!’我对她说:‘星期天下午两点钟我在玄塘庙公交车站等你,可以吗?’只见她嘴角俏皮地向上一扬;几乎觉察不出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她有意加快了步伐,和上次一样,她索性飞快地挪动着脚步奔跑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小姑娘,很快便将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直到她曼妙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丛中,我才表现出由衷的喜悦。我返身回去骑着摩托一路狂奔到家,感觉好像是飞回来的。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禁不住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生怕是在做梦。我不由得开始猜想她是已经愿意接受我了吗?如果不是,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一点也没有推辞啊?我不由得默默地感谢上苍,心想上天待我真是不薄,把如此美妙的女人赐给了我。不过,后来我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太乐观了。”

(6)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个星期天,那一天上午轮到我值班。我未到下班时间便提前溜回家里。天气很热,是重庆惟有在漫长夏季才可能出现的白云蓝天的日子。江边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轮船安静地停泊着,褐色的甲板在阳光的暴晒下闪闪发亮。在这个酷热的季节里,每天街上的行人很少,树木也一动不动,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烦躁不安。我将自己的衣服从衣橱里全扔出来,一件又一件不停地挑选着,那举止就像个小女生。

“然后,我急急忙忙赶到那个驾驶员的家里去叫他。我记得他姓唐,个子很高,有点驼背,看上去面黄肌瘦,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他就住在玄塘庙轮渡附近的荒山脚下一所简陋的平房里,门前有株瘦瘠苍老的梧桐树。看见我,他表情冷漠地叫我去他家里坐一会儿。我看看表,觉得时间还早,便走进去。

“他的家境果然非常艰难,所有的摆设都很陈旧。3个小男孩围着一张掉漆的大方桌坐着,不约而同地转过小脑袋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不一会儿,他肥胖的老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几碗葱香气味浓烈的面条,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小伙子,还没吃饭吧,来,随便吃点。’说着就把一碗面条塞到我的手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竟然真的忘了吃中午饭。

“我们提前来到了玄塘庙车站。那位姓唐的驾驶员将车停靠在路边。我的心里依然有些烦躁。我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不时透过反光镜打量自己,看自己的头发是否整齐,衣服的搭配是否合理等。很快约定的时间到了,我有些激动起来,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朝车窗外面看着。我想象着她微笑地走来,向我和唐师傅自然大方地问好的表情。这时,只见唐在驾驶室的座椅上不安地挪动着,然后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咦,两点过了哦!’我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还没有来啊?’我在心里问自己,不由得有些心慌,也有点惭愧。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去了,仍然不见她的踪影。这时,我忽然听见唐师傅沙哑的声音:‘小夏,有没有弄错地方啊?’‘没有啊!’我有些无奈地答道。天气太热;汽车很快被晒得滚烫;唐师傅坐不住了,下了车,在车前车后来回地走动。我的心情愈加烦躁起来,故意不下车;独自坐在里面生闷气。过一会儿唐师傅又问:‘小夏,你朋友到底还来不来啊?’当然,他没有得到答复,回答他的只有我无声的苦笑。

“不知过了好久,太阳渐渐开始西斜,汽车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实在无法继续呆下去,我只好打开车门,和唐师傅一块儿躲到马路对面树阴底下一家买香烟饮料的小摊旁边,一边喝水一边继续等候。我满脸失望,频频地低头看表。时间就这样白白地流逝过去了。我不由得开始暗自心疼我那200元钱。我想,要是那天在安全组外面的人行道上拦住她时,如果我的虚荣心不那么重,将自己曾为此付过钱的细节告诉她,也许她今天就不会这样随意不来了吧。我越想越认为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在心里反复地咒骂自己,甚至忘了去责怪她。

“我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站起来走过马路,上了车,默默地坐在发烫的座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唐师傅急忙跟过来。他拉开车门,将一条刚在小摊上的冷水桶里浸泡过的湿毛巾递给我,然后在驾驶室内坐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热!好热!’我仍然一动不动,目光有些呆滞,心里却在痴痴地想:‘她怎么就不来了?害我白等了半天,还花了200元钱。我真他妈愚蠢……’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师傅,打算对他表示一下歉意。谁知他理解错了,不等我开口,便迅速地抢着说:‘小夏,你看我们在这里差不多呆了半天了,你朋友最终还是没来。干脆我们不要等了,我陪你单独去练一下好吗?’很明显他担心我会找他退钱。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勉强笑了笑。这时听见他又说:‘或者,我们都不去练了,中午大家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不如再去我家让我老婆炒几个拿手好菜,我陪你喝点酒,将所有的烦恼统统忘掉吧!’听了这话,我方才知道原来他外表看上去麻木不仁,实际上内心却有数得很,他大概早已猜到我苦苦等候的是一个女人。

(7)

“那一天辛婕竟然接受了邀请却并没有赴约,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它不仅约束了我进一步追求她的念头,而且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我仓促地结了婚,有了小孩,不久又离了婚。后来我再次经历了结婚和离婚。不知为什么,在个人情感问题的处理上;我总是感到迷失和怅惘,就像只无头苍蝇,寻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家庭对我来说仿佛只是个驿站,而我却老是扮演着驿站中那位可怜的蓄势待发的旅客。如今这件事已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会禁不住常常想起那个酷热的下午,试想要是那天她真的赴约将会出现什么情况,也许,我从此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然而,生活真如此简单吗?

“我想不通她既然不愿赴约又为什么要答应我?难道只是为了敷衍我,让我当时不再纠缠她。‘不,不可能。’我坚定地对自己说。我始终不愿相信这种简单乏味而又令人失望的解释。我觉得刚开始时她应该是很乐意、很真诚地答应我的,但后来回去仔细一想,感到这么做不太合适,于是迫于压力,最终不得不放弃。如果可以拿两种解释来作选择的话,我更宁愿相信后者。

“不久我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玄塘庙,同时也离开了安全组,从此失去了和她见面的机会。多年来只有在梦里,我还会重新回到那布满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阶梯的小镇,回到那终日喧嚣不已的轮渡码头;我时常梦见自己站在小镇的街口痴痴地等待,然而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却始终无法见到她那美丽的面容,她就这样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讲到这里,夏先生双手捧脸,并用手指轻轻地揉弄着自己的眉宇和额头。显然,他有些疲倦了。这时,姐夫问道:“杨杨,怎么样啊?夏总说的你全都记下来了吗?”我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查看着里面的记录,回答说:“还好”。于是他们开始闲聊起来。

我们选择的这个包房光线很好,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来,使人感到很舒适。窗外是生态园新栽培的成片的果林,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片鲜亮葱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清新感。这时,夏先生提议出去走走,我们都欣然接受。

吃晚饭的时候夏穆突然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一瓶酒来,提议和姐夫干几杯。姐夫平时在家从不喝酒,但今天显然不便推托。那酒是洋酒,我以前和川外的同学一块儿在酒吧里喝过,但都加兑了冰块或脉动等饮料,因为洋酒往往看似温柔,实则暗藏杀机。今天见他们二人什么也不兑,就像两个土包子那样只知道一味拼命地灌,我就猜到准出问题,但又不便干涉。果然不久姐夫就醉了,一塌糊涂。我打电话叫他驾驶员来,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回了家。

(8)

“从那以后大约有整整七年我没见过辛婕,但也从未有一天真正忘记过她。”第三次谈话刚一开始,夏穆先生就讲了这句铿锵有力的开场白。他眉头深锁,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那时我们三人正居高临下地坐在一个名叫“浣溪沙”的农家乐阁楼里,眺望着脚下郁郁葱葱的南山。南山在长江南岸,看上去并不高,但是却有峰;宛延曲折,突兀有致。这里不仅林木蓊郁,四周充满了鸟语花香,而且曾被媒体誉为替城市过滤尘埃的“肺”。当时正临近黄昏时分,夕阳还未将自己最后的一抹余晖散去,披满苍松翠柏的重峦叠嶂背后,金色闪亮的长江横亘在天际,就像一幅美丽而炫目的图画。据说蒋介石和宋美龄抗战时期建造的公馆就坐落在这附近的什么地方,现在已是珍贵的文物了。

到这里谈话是夏先生提议的,因为他特别喜欢南山之上的田园风光。他说这个农家乐度假村虽然很小,环境也算不上奢华,但却是他终身难忘的地方。公元2000年8月6日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他和辛婕就是在这里终于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情。此后他们恋爱的足迹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那一夜他们相处的过程虽然短暂,但由于它酝酿的时间跨越了世纪,漫长得几乎足以使沧海变成桑田,因此仍然可以将它形容为惊天地、泣鬼神。

“再次见到辛婕是在当时南坪最大的一家美容院里。我记得这家美容院的名字叫辛田。”夏穆接着说,“那是2000年元旦前夕一个冬日的夜晚,仔细计算起来,和我当初离开安全组差不多已相隔了将近七年。那一天落着小雨,天气十分寒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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