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芝英,饮醴泉,柱杖桂枝佩秋兰。
绝人事,游浑元,若疾风游欻翩翩。
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
我听着,微微露出笑容,这个小儿的确资质不错。随堂被点,即兴发挥,能有如此应对,在十余岁少年中,实属凤毛麟角。
正想着,却感到二束灼热目光射在脸上。顺着望回,却是元翎。心里一紧,立刻敛住笑容。
“好好,翊儿果然机敏明理,这首前朝武帝的短歌,用在此时此处,确实贴切吉祥。”元冕满意。
皇后见势,也立刻道:“翊儿如此乖巧,本宫要好好嘉奖,就赐乌木红珊笔架一座,白玉笔领一双。”
元冕笑着点头,又转对我说:
“你不是向来对翊儿投以青眼么,今日他表现出色,你也该有所表示罢。”
我回他一笑,才看向元翊。
“我倒也拿不出什么贵重珍宝,恰好手头有一卷已故书法大家宋凌云的《通鉴?卷一九三》的手抄珍本,便送与了你,勉你学业罢。”
少年面有喜色,跪下,朗声叩谢:“儿臣跪谢母后母妃恩赏。”
再看他母亲李婕妤,更是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陛下,乘着今日高兴,臣妾也有一份礼物要献给陛下。”皇后开始出击。
“哦,是么,说来今日皇后是寿星,才有收礼,怎么朕也有礼物可拿么。”元冕随意笑道。
皇后兴致勃勃:“今年选秀,佳女颇多,臣妾特地又细选了五十上乘者,要向陛下推荐。可惜陛下公务繁忙,一直无暇关注,”说到这里,皇后迅速闪了我一眼:“今日恰是良机,陛下可愿面见一番?”
元冕依旧维持笑意:“见上一见也好。”
皇后得了令牌,即刻差遣她身边太监。一会,燕瘦环肥五十美女便亮丽登场。显然过了这些时日,那群女子已得了不少调教,个个举止优雅,仪态万方。
元冕转头哂笑看我。
“陛下意下如何。”皇后急急唤回元冕。
“自然都是不错。不枉我泱泱大齐,物博人众。”元冕轻描淡写。
皇后自有不甘:“这众多佳人中,才艺不凡者良多,请陛下品赏。”
“今日天色也已不早,就免了罢。”元冕稍有不耐。
“那陛下可要挑其中优秀者赏个封号?”
“此事容后再议,”元冕已完全失却笑容:“朕知道皇后此番大举新录了二千多女入宫。只是宫中阴气已盛,不宜再添新人。朕不愿推却皇后好意,那就由皇后做主,将宫中旧老宫人出放两千罢。”
这话说得不响,除我之外,周围应无太多人听到,元冕也算没有当众拂了皇后脸面。可皇后看了我一眼,脸色已是涨得发紫。
“今日就到此为止罢,朕也乏了。”元冕站起身:“翎儿,随朕到偏殿去。”
众人跪下恭送元冕,他走了几步,又走回我面前,有丝调笑意味轻声说:“你在远颐等朕。”
我敛容回答:“陛下不是说乏了么,那就该好好歇息。”
他有些气恼的笑道:“真是不解风情。”
退席期间,被李婕妤拖住,叙了几句,耽了一会,所以前脚刚回远颐宫,元冕后脚也就到了。
悄悄观察元冕面色,也看不出所以然。他父子二人,不知谈什么。
稍稍说了会闲话,听到外面已是起更,便去内寝。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元冕笑看着我,手滑上我手臂。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风来暗香满。锦绣,朕可不能放过你。”
脸上安静绽出微笑,拨开他手,为他更衣。
锦衾丝被,柔然荡漾。虽是伏暑,却也夜凉如水。
满心疮痍,也有暂时麻痹,不觉疼痛的时刻。可惜,这样忘我的愉悦,毕竟海市蜃楼,桃源仙境。
“锦绣。”
很久以后,我以为他早已熟睡,就连我自己,也是思绪朦胧。
“你今日赠与翊儿《通鉴》,可有深意?”
他说的低沉模糊,几似梦言,我却立刻清醒。
“你说什么。”作出懵懂状。
“《通鉴?一九三》记载的是贞观之治,帝王必修。”
“整部《资治通鉴》不都是借古鉴今的么。”我冷冷。
“你没有什么特殊意思就好,”他翻身面向我,伸手搂住我身体:“皇后虽悍妒,但有朕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他温柔把我拢到胸前。温暖前方,是他沉沉心跳,可我的心,却在疼痛。
多想把他话当真,从此倚荫乘凉,不再劳累心神。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过了一日,稀客登门。
泉露宫贤妃带了她的亲子前来拜访。
“贤妃今日好兴致,怎的到了我这偏僻地方来。”彬彬有礼。
“贵妃这里哪是偏僻,远颐宫可是众人膜拜之处。”她笑的友好。
“按理早该来和贵妃问个安的,可自生了翃儿,身子一直不好,耽搁到现在,贵妃莫见怪。”
“哪里,倒是贤妃玉体,可要保重,”虚与委蛇:“这便是翃儿罢。”眼光掠向她身后阿姆怀中襁褓。
“是啊,”她赶忙转头,对那阿姆道:“快把十四皇子抱给贵妃娘娘看看。”
襁褓中一张小脸展在我面前。说实话,对我而言,婴儿都是一个模样,皱巴巴,丑兮兮。
“嗯,”看了一会:“他多大了。”
“再过九天,就满周年了。”看出我并不热情,她有些失望。
“那要好好庆祝热闹一番了。”我笑着坐到椅中,也让流朱为她看座。
她眼神黯淡了些。
“也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住呢。如今陛下心中,并无我母子俩地方。”
我也无话。有些时候,沉默是金。
“想当年甫入深宫,陛下也对我恩宠有加,有那么两三载,我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是好景岂会长久,如今的泉露宫,真是门可罗雀。”她忽然感慨起来,竟忍不住在我面前泪光闪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虽是句俗话,却也是至理。我等又何必耿耿。”淡定从容,起身走开几步,留她个余地拭泪。
隔了一会,背后她又说话:“也是,我早已不再望念什么荣宠,只盼我翃儿能有出息,我也好老有依靠。”
“我知道贤妃出身大学士府第,自然教养小儿也有良法。”心中大概猜出她来意。
“只是陛下少有对翃儿关注,令我心伤。唉,”她愁愁深叹口气:“真是羡慕李婕妤那孩子,讨贵妃喜,连带陛下也爱屋及乌,对他赏识。”
“是我做得不好,偏颇之意太明。”
“哪里哪里,”她登时惊慌起来:“我绝无怪怨贵妃之心。”
我笑起来:“你且宽心,陛下是重情之人,怎会忘却亲儿周年生辰。”
她这才镇定下来,面有感激之色。
“贵妃若不嫌弃,今后我可否带翃儿多过来坐坐,我们姐妹也该多叙叙。”
“小皇子身体到底还是幼弱,时常外出,吹风受到凉就不好了,还是应在泉露宫里妥当照料着的好。不如以后我去泉露宫走动罢。”
听了我这话,她脸上极不自在,许是认定我存心不肯与她交好,岂知我只是厌恶婴儿啼哭吵闹而已。
话不投机,又与我说了两句后,她只好怏怏回去。
幸而九日后的十四皇子出生周年的庆贺终是风风光光,我才算没得罪了贤妃。
倒是经了这一串事体,众人皆已晓得,宫中贵妃得势,皇后无宠,这行事做法都该改道了。
第十二章
八月骄阳,似火如焰,却压制不住孩童游戏精力。四国大战,划地为王,招兵买马,竹剑木戟,适逢陶性馆例行休假的皇子及其伴读们,在御苑中玩得不亦乐乎。
凌波池滨石舫中,众嫔妃围坐饮茶食凉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