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着,静静坐在书桌旁。
至于我,因为有太多信息要消化,一时间也没提醒他这个。
隔很久,他才嘱咐我,“先前一切,半个字都不要告诉旁人。”
我完全明白他说的“旁人”是谁——那是丹荣刀泰、之韫叶达苏雪……一切深深关爱他的兄弟、女人和朋友。我也大致能够理解,此刻因何不是他与他们坦白分享一切的时机。
我只是不能相信,“那场车祸背后真有美国官方的黑手?”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背景,都会被国家出卖……老天,这……真不晓得“报效国家”这四个字到底所谓何来了……
这样的不置信看在魏少眼中,却似乎是件非常有趣滑稽的事。
“我怎么知道?”他失笑地道:“我是诈他们的。”
呃?我瞠目,“你诈……你不知道?”呆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我差点没大叫,随后又本能地压低声音,“你没真凭实据?真的一点都没?”怎么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样言之凿凿,咄咄逼人的“指控”和软性“质问”全是蒙人的?
我完全糊涂了。
他呵哈地笑起来,而后象是突然有了谈兴,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椅,示意我坐下。
我照办。
“陈,”他说:“调查谋杀案时,通常有种以从被害人死后最大获益人或对象,来反向推理谋杀动机和嫌隙人的方式。你认为,以当年的情形,谁或哪一方会在我死后得到最直接最大的获益?”
我几乎没要当场赏个白目给他。
他魏东平的车祸难以调查之处就在于身后牵扯到的势力实在太复杂。他的死固然让很多方面蒙受重大损害,同样也有很多方面获益多多,更多的时候,利益和损害相互交织,根本难以区格。越分析,线头越多,根本就是越想越乱!
魏少完全明白我的心理。“或者,说更直白些。”他讲:“我死之后,谁是那个最有可能当家,主控魏氏一切的人?他当家与我当家,各方收益状况与我当家时又有何变化?”
这个问题在四年前车祸尚未发生之际或许真不易作答,但在四年后的今天却十分简单,因为那几乎差不多已成了事实。
被他这样一说,再想一想他先前与那三个高官的对白,我心中一动。
外界不明魏氏玄虚,便觉得他们那套消息网络十分神奇,其实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仰仗黑白的消息贩子而已。即使在CLIE成立后,它名义上也被归入其下,变成了纽约CLIE,但实际上依然是独立运作着的。它构架和运作完全不象后来的CLIE那样客观、逻辑紧密,非常依赖人力。因此,一旦传递消息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了纰漏时,后果也就不堪设想。
我试着理清线头。
四年前,麦德林搭上了叶家老头N那条线,以绕过CLIE的眼线。他们既然选定了来自FBI,却又刚好在替CIA打工的暗探做任务人,消息自然就流入FBI和CIA。前者与魏氏本有旧怨,当然不会冒着自己人暴露的危险,向魏氏做出警告,后者恐怕更不想自己正在进行的任务有何纰漏,故而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事不关已,不予理会”的这一反应。
当然,既使这两方面装聋作哑,消息仍然按照原本的人脉体系,及时流入了国防部国家安全事务特勤小组。本来他们是理所当然应该给予魏氏警告的那一方,可彼时正是他们最最怨恨魏少对自家兄弟保护过度,限制他们在密勤界发展的时候,已经有了那种惊人的大胆设想——或许魏东平确是国防部的首席王牌,但若除掉他,即能同时获得另外四张王牌,那么少了这么一张平日本就不怎么好控制的王牌又有何不可?于是,他们也保持了沉默。
且这样的“玩忽职守”也不是没有现成的推脱之词的。
凭谁都会想:以魏家太子党的身手与手段,怎有可能连一个政府暗探意思一下的小case都应付不了。况且,纵然白道不理会,魏氏尚有黑道的消息渠道,还有EDEN的CLIE,他们是不怕没有消息来源的。魏东平身边的安全警戒一层又一层,只要任何一个环节亮起红灯,就足以预防一切,哪里需要那么多方面急急地对同一事件一再示警。
官方既然拒绝理会“该时被迫继承黑道家业的克莱缔家族新任族长气恨魏家,暗中动不动就要找后者的麻烦”这一事实,自然更不会“晓得”彼时,号称三三强人组合“私人血滴子”的CLIE这一层防护已经毁在了叶家老头的手里。
电光火石间,如醍醐灌顶般,我终于明白魏东平在诈探什么!
是他们放了水!
若非如次,魏氏一直深为自豪信赖、覆盖全美黑白两道的消息网络和令EDEN官方都忌讳不已的CLIE信息网络体系,不会在这一阴谋面前变成形同虚设,原本消息灵通的魏氏太子党们也半点防备都无地被攻击得措手不及!
我猛然抬头,不能置信地瞪住魏少。
是他们放了水!整件阴谋或许确由麦德林主导,但若非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根本不会有后来那场车祸!
相较于我的震动,魏少的语气却是全然的冷静自若。
他非常客观地讲:“家里的背景使然,接触的人或事多游走于法律边缘。爸对我的管教宗旨一向都以扶持引导为主,从来也不限制什么。我被惯坏了。十多二十岁前,我好打抱不平、好寻奇猎艳,整日领着丹他们四处作怪,得罪过的权贵、禁忌势力数之不尽,简直神仇鬼厌。我搞出过太多麻烦,常令官方难堪,即便是国防部,对我也抱怨良多,若有人存心要整我,决不奇怪。”
我懂他的意思——所以严格说来,官方曾刻意隐瞒线报之事,或许会令圣…菲达庄园震怒,却绝不意外。
从我这边的角度看过去,书桌上橙黄的座灯光线被他挡去一半,将他的脸庞映得半明半暗,有些阴霾。
下一秒,我听到他轻而沉的声音。
“这其实也是爸最初会对丹有所疑心的最大原因。”
他不无叹息之意地说:“丹本性骄傲,加上涵养颇佳,多数时候,非等闲事很难令他计较。可是不计较并不代表不会记在心里。他心思细腻,又爱多虑。旁人不会在意的事,他却常看在眼中,偏又总闷在心里,日积月累,难免会有点不妥。爸爸非常担心他无形间被人挑唆入毂而不自知,尤其车祸发生后,他又那样失常。”
我知道。
我明白。
那并不是很难想象的事。
最关键的一环既被找到,其他散落的线索自然不难接上。
更何况,很多事在这数年间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当初车祸的那个结果,对魏家太子党、三三强人组合、各方人马……甚至麦德林而言,无疑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意外。
消息爆出的最初,所有与魏氏有实质关系的相涉各方都因震惊过度而失去正常的反应能力。
整件阴谋的原始策划者不能置信自己居然真能一击就中,其余人等则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简直如有不死之身、陆地神仙般的魏家大少竟然真就这样简单的中伏玩完了。
到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后,麦德林自然是一头扼腕地感叹最初怎么没早预想到这个结果,顺手将魏氏太子党统统铲除掉,一头急急谋划新的计划,趁魏氏重创,变应迟钝之际,将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