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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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回来时,已是两个多小时后。
庄园有异的气氛令神情间掩不住疲惫的他疑惑,看到我仍在,他当下便皱着眉头问我:“怎么回事?”
荣他们早他半个多钟头回来,已经自叶达口中晓得一切,不待我开口,便已将发生的事跟他说一遍。另再补上最新情况,“之之回来后,把晚餐端到房间,一个个地劝,伯母说没胃口,头痛,提早休息了。伯父要在书房静静,大哥把房间门锁掉了,谁都不理。”
刚说完,正见之韫端着重热的晚餐与叶达一边说话一边自厨房方向过来,看到丹,她头一句便问:“吃过东西吗?”且不待他回答,便将晚餐往他手中一塞,“没吃过的话,就吃吧。”
丹看了看手中的菜色:“这是大哥的药膳?”
之韫摊摊手,“难得大厨那么有心,特地跟我学了这手中国药膳,今天才试验成功,偏偏不知撞上什么黑煞日,居然碰到他绝食。”
她跟丹讲:“就算真不饿,也替东平吃两口,就当给大厨面子。”
丹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端着那一托盘魏家大厨操练多日、特地炮制的中国药膳,转身直接往魏家大少的房间大步走去。
没人说话,众人听着丹走到魏东平的房间门口,敲门叫大哥。
他叫了几次,没人应他,便将餐盘往地上一放,转身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上了二楼,稍后二楼某个房间传来一声清晰的开窗声,下一刻整幢大宅的保全预警系统突然蜂鸣起来,没出三十秒,值班的保镖队长便冲了进来,被之韫一句“是丹少,把警报关掉”,马上又给打发出去。
我冷不丁地想起魏家夜间大宅外墙开通的静电防暴和红外线预警系统——一楼外墙静电安全网完全张开,防止暴徒直接穿窗而入,自二楼起外墙上的静电网收张以半分钟为频率随机移换……呵,我忍不住微笑。除非魏家大少能眼睁睁看着丹触电而亡,否则无论他心情再怎么不佳不想见人,见丹自二楼爬到一楼,也必得替他打开窗户,放他进房间。
果然,没隔两分钟,预警系统安静下来的同时,魏东平房间那边传出一声开门声,有人将餐盘端起,随即“嘭”一声又关上了门。
厅里的所有人等互望一眼,全都无声的吁一口气。
挨下去,我看到之韫一个叫人双眼暴叠的动作——她自衣袋内摸出一个外型犹如时下年最新式小巧的随身音乐播放器的小东西,往茶几上一放,打开播放键。
只听到魏家大少低落的抱怨声自那银灰色的小盒子里清晰地传出来,“……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下,你们却一会来个人敲一下门,紧张得什么是的。”他骂丹:“你居然还给我来这招,那么不要命!刚才真想干脆成全你——不开窗放你进来!”
所有人豁然转头地瞪住之韫。
后者怡然自得地径自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进沙发,慵懒地一手支颌,摆出一副倾听广播剧地样子。
叶达头一个忍不住,发声问道:“这是什么,之之?”他很讶异,“这屋子不是有反监听系统,你这个窃听器是怎么带进来的?”
“那是技研部刚弄出来的新玩意。”他这个皮皮的“小妹”冲他狡黠地眨眨眼,还得意非常地主动“招供”,“他们原本是要向丹领功的,刚好我今天去CLIE,就先弄了个测试品来玩。”
荣终于忍无可忍,对牢之韫发作:“你在那些餐盘上搞鬼?”
连泰都皱起眉头,“干么偷听大哥和老大说话?他们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们。”
之韫哪会把他们放在心上。“那又怎样?”她嚣张地对牢荣回瞪过去,“你这家伙当年不也在雪儿衣领上放过窃听器,让东平偷听我们说话,我不过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一刻,我真是服了这个女人——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玩玩玩,要报那不知猴年马月结下的一箭之仇。
想当然,这样的“解释”怎有可能被接受。
荣鼓起牛眼,张大嘴巴正待要说,却被道格拉了一把,按坐在沙发里。“闭嘴吧,”他“嘘”了一声,讲:“听丹说什么。”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我和他,除了一开始对之韫的行为有点侧目,其余的注意力全在监听器传出的声音。
丹肯定没发现CLIE技研部这个最新款武器的存在。
他的声音听上去毫不设防,魏少骂他,他也不以为意,只说:“连之之叫门你都不理,我怕你根本不在,又自己偷跑出去散心……”
他大哥没好气,“偷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还在坐轮椅。”
丹咕哝:“你想做,什么事做不成?”
这话大抵触到魏东平痛处,他有一会没出声,良久才轻声道:“我也不过是个人,总有些事,不是我想,就能做到的。”
一时间,为着这句无奈而现实的话,监听的两头一片异样的静默。
看到荣他们由此沉默下来的表情……呵,即使不似丹那样敏感,一样从小自腥风血雨中挣扎求生,其余那三人再迟钝,也要比常人心思灵巧不知多少倍。只因很多时候,丹比他们想得更更早多,便习惯事事以他为主,由他出面交涉而已。至少,我不认为“爬窗进魏少房间”这样简单直接的“逼宫”手法只有丹一个人想得到。之韫和叶达寄希望于丹能够安抚魏东平的情绪,还不如说——他们希望他能安抚所有的人。
我听丹跟魏少说:“叶达讲你跟伯父母大吵……”
他问他:“你很介意?”
后者反问他:“你不介意?”
魏东平问丹:“难道你不介意?”
他说:“别告诉我你不介意,丹。你从不会对我撒谎,最多是不肯坦白说出来。你从来不对我说假话。你、阿荣、泰、道格都是如此。”
他再问他一遍,“难道,你不介意?”
“是,我介意。”丹终于坦白地承认,“我非常介意这件事。”
停一停,又补充:“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说:“我介意很多事,却又没法跟荣他们讲。”
丹跟他的大哥如是说道。
“你出事后,有很多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干过什么。”
他没有连贯的记忆,所有的都是片段——之之的凄厉尖叫、碰撞翻车的巨大撞击声、空气里浓郁的汽油味和血腥气、医生面无表情的摇头、你苍白冰冷的面孔、之之吐血软倒的瞬间、手术室长明的红灯、之家众人绝望沉默的等待表情、直升机螺旋桨扇起的急迫风声、伯父母近乎崩溃的面孔、叶达近乎哭音的嘶喊——“冷静?!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死了,之之到现在还生死未卜,你要我冷静?!”
直到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那位魏东平的前未婚妻——科妮…霍林冲过机场保安设置的隔离线,跌摔在捧着骨灰盒的魏夫人身边,绝望地瞅着他,随后扑上去,揪住他的衣服摇撼狂叫:‘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摇撼他、荣、泰、刀每一个人,指责地哭喊:“为什么不是你们?!为什么?!你们究竟都在做什么?!为什么?!”
丹说:“那一瞬间,我看着她跪在地上,抱住你的骨灰盒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与伯母哭作一团,突然有了真实的痛感,所有麻痹的感官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跟魏少讲:“在这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