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躺好,还体贴地留了一半位置出来。
柳风骨站在一旁犹豫了会儿,主人都这般诚意邀请了,再拒绝似乎说不过去。他吹熄手中烛火,宽去外袍长靴,在叶孟秋身边悄悄躺下。这张长榻宽阔柔软,即使睡了两个大男人,也并不拥挤。
或许是生着病的缘故,醒时不觉得疲倦,一旦躺下就很快有了睡意。叶孟秋呼吸平缓,原本因为身边多个人而略显僵直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显见已入梦乡。柳风骨却是心潮澎湃,无论如何不能安眠。
天下善恶是非,有形之事皆可算,唯有人心无形,徒劳算计的结果只会是双刃剑,伤己伤人。严纶的声音如同梦魇,刻印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然而九天的使命更是像山一样沉重压在肩头,让他无力抗拒,也从未想过去反抗。在从师父那里接受任命的一刻起,就已接受了这个名号所带来的一切,无论尊荣还是压力。他认同这样的理念,也一直以此为行事准则。只要是为了大同世界天下平衡,任何手段皆可运使,人也只在可利用和无价值两种之内。
直到他遇见了他……甚至动了心……
“唔……剑庐……重剑……”叶孟秋不知梦到什么,闭着眼睛咕哝一句,整个人侧过来靠在柳风骨身上,脖颈处甚至能感到他呼吸的热度。
这个痴儿……柳风骨想起当初见到他对精矿的执着,觉得有点好笑。那呼吸搅得自己心神不宁,正想轻轻推开他,手却一下子僵在半空中。
借着窗棱透进的几丝月光,只见叶孟秋靠在他胸口,嘴角轻勾,似是在做什么美梦一般。细长浓密的睫羽微颤,不知何时睡袍扯开了半边,露出白皙结实的肩膀,解开的乌发散在上面,望之令人怦然心动。
若他知道自己现在有怎样的冲动,只怕会跳起来一剑戳死人吧。柳风骨微露苦笑,忍耐着将对方衣襟拉好,心里又是满足又是酸楚。
一个对外冷淡而骄傲的人,到底有多么信任和依赖自己,才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身边。他的内心陡然生出一股独占欲,这份珍贵而独一无二的信赖,他绝不放开。
“要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无声地喃喃自语,任务不可违抗,但若能旁敲侧击地使叶孟秋认同九天的理念,再想办法令那两件物品深埋地底不为人知,那么即使不强行取回,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他稍微松了口气,也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九天选择的是叶家宗主,而他选择的则是这个人。不为天下不求利益,他心甘情愿将自己所会的本领倾囊相授,只因对方会因此而开心。如此单纯的原因,除了喜欢二字,再无其他。
柳五公子行走江湖,红粉知己所遇不少。他对她们倾慕有之,怜惜有之,甚至是尊重或关怀,但从无一人能集合所有的情感。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他哪一点所吸引,他只知道,那日山道旁,金衫流珠的俊逸少年在夕阳下回眸一笑,就此占了他全部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接下来几日内,柳风骨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山庄剑庐附近,悉心指导工人重置风箱和铸剑台,以及改进淬火手法。他本领既高,为人又耐心谦和,没多久就令那些工匠心悦诚服,打从心里尊敬崇拜。叶家上下更是对这位贵客欢迎至极,因为只要柳五爷在身边,主人的脾性明显就会好很多。
闲暇时分,有些山庄弟子也会大着胆子前来求教武学。柳风骨见叶孟秋并无反对的意思,便也欣然指点一二。虽然只是稍许点拨,但吞吴刀的能耐及眼光又岂是常人可比,名师几句话切中要点,抵得过旁人自行苦练数年。借此机会,他也稍微研究了下叶氏武学。虽说重剑尚未铸成,但叶孟秋已开始尝试将两式剑法进行融合,重剑招式对于臂力和腰力要求极高,年少弟子们内劲尚不到位,只能先靠苦练外功打下基础,因此最近练习中反而是打熬气力的内容居多。
这段日子可说是柳风骨过得最为惬意轻松的时间,如果没有那些碍眼的盯梢。神策军的监视时紧时松,但碍于名声大义,终究不敢太过分。那些隐元会的探子则是神出鬼没,弄得山庄众人毫无察觉,自己虽清楚他们的来意,却又不能吐露半句实情。每日呆在这种氛围下,着实令人心烦。
得想办法暂时避开他们……柳风骨正在沉思间,听得耳畔有人高兴道:“五爷您看,剑已成了!”
说话的是个叫做叶名礼的少年,是这群工匠的领头之一。此刻他正与另一人抬着一柄黑沉沉的重剑,一脸期待地等着柳风骨最后点评。这是重整高炉之后的第一柄试验品,历经数道工序,每个人都付出了不少汗水。若是可行,这重剑铸造之法就算定下,以后流水产出轻而易举。
柳风骨右手握住剑柄抬起,只觉得手腕有些沉甸甸的。他内心暗赞,自己这等修为之人,初次举起都有点费劲,更不必说旁人。两侧无锋,大巧不工,以此重武配合强力杀招,何愁不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想到此处,对叶孟秋的聪明才智更是佩服,也无怪他会被九天相中,叶家在他手中,今后必能发扬光大。
检查完毕,他把剑还给叶名礼,笑着点了点头。众人见状一阵欢呼。
“你家庄主呢?”柳风骨四处看看,不见叶孟秋的身影。前几日除了必要处理的庄务,对方都会跟他一起泡在这里,怎么都舍不得走开。今日乃是剑成之日,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期待才是。
“庄主被刺史大人邀去赴宴了,想来再有一会儿就回来。”
柳风骨看看日头,距离正午已过去两个时辰。
“我去歇息片刻,等他回来告知我一声。”他说罢往庄院内走去,才进门就看到楼前停着马车,家丁正小心搀扶主人下来。
“你不是吧?”柳风骨走近,眉头不禁皱起:“病才好就敢喝成这样?”
叶孟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以为我想……”他顺势靠在柳风骨肩上,神情甚是难受:“有些场面不应付不行……”酒量大概是他唯一的短板,有些商场对手明着干不过,只能趁这类机会下手作弄。
“幸亏今天有梅兄帮忙挡着……”不然又是被折腾到不省人事的节奏。
柳风骨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梅兄是谁?”
“嗯……就住在旁边啊……他家的温泉可有名……”回答的那个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要不是男人抱着腰,整个人就已滑到地上了。
叶泊秋站在旁边一脸尴尬:“少爷,您还是先去歇息吧。”
“不用!我还撑得住……”叶孟秋使劲甩头,表示自己还醒着,“那把剑呢?我要去看……”他摇摇晃晃站直想往前走,被柳风骨一把拖回来。
“剑又不会跑,等你清醒了再看也一样。”他习惯性哄人道:“现在先进去睡觉。”
“不想睡……”前两天生病躺得太久,人都要发霉了,“吹会儿风就好……陪我去花树下面坐吧。”
凉风习习,粉色花瓣落英缤纷,四周暗香浮动。叶孟秋枕在柳风骨膝头闭目养神,或许是刚才喝下的解酒茶起了作用,烦恶感逐渐消退,眉头也舒展开来。
柳风骨轻轻抚摸他的发辫,见他脸色虽然好转,但仍掩不住疲劳和憔悴,心头不禁一阵疼惜。
“你拼得太狠了。偶尔也停下来,让自己歇歇。”
叶孟秋轻声叹息:“不拼怎么行……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从他弃文从武那天开始,就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江湖上高手如林,门派根基深厚者众,若想在其中脱颖而出,势必要付出多几倍的努力。更何况,他求的不仅仅是个人屹立不倒,而是整个家族扬名立万,百世传承。
他只能不停往前,方才对得起自己的抉择,对得起那些跟随和相信他的人们。
柳风骨了解那话中未语的惆怅,一家之主的责任,又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自己好歹还有几位兄长帮扶祖业,而叶孟秋只有孤身一人。
“等剑庐改造完,你是不是也快走了?”叶孟秋低声问道。
柳风骨手指微微一颤,故作平静道:“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家里总要回去看看,接下来可能还要去西域一趟。”他忽然想起曾经在沙漠绿洲中所见的花树,倒与眼前这棵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你还会……再来吗?”他睁开眼睛。
“只要你想,我可以随时来。就怕庄主嫌弃有人白吃白住,不让在下进门。”
叶孟秋急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说完才觉得这话太过直白,见对方眼神中颇有促狭的笑意,不由得脸上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