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你在无理取闹!”
邢抿紧嘴,“随便你怎麽说,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我不和你说,你这个笨蛋,什麽也不知道!”
我掀开被子,尽管脑子里有嗡嗡的声音在回响,天与地在旋转,眼前一片模糊,我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什麽都不想听,什麽也不想看,我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著。
我撑著墙,一步步地挪动。
邢回头看见我,“哥!你干什麽回来?”
“安安……”
我打开门,外面刮著风,清清凉凉的,我没有去看他们,淡淡地说道:“明天有天气不知会不会好一点……”
我向外走,他们叫我,或许没我,我听不见。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拦了辆车子便坐上去,将所有的都抛到脑後。
“呵……”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分明是笑,我居然在笑,开怀大笑。
司机看了我一眼,他大概以为我是与朋支追逐嬉戏吧,我盯著前方,目不转睛。
我回到了宿舍,今天不是休假,学生大多在上课,除非逃课或是请假,宿舍里居然有人,坐在我的床上,翻著一本丢在那里的杂志。
不会因为别人有存在而改 变自已的行动,我像没有存在这个人一样,倒在床上。
“主人的事,恕不接待,一切请便。”
他表情很无奈:“晏子安,我不是来当说客我,你用不著这样吧?”
“扬,我真的很累……”
“因为邢吗?”
我闭著眼睛,一动不动。
“奇怪我为什麽知道吗?──这大概算是同类人的直觉了。”
同类人……扬……
一抹气息靠近,“你知道吗?你看邢的眼神写著两个字;就像这样……”
温热的感觉,淡淡的香味,扬低沈的声音略显暗哑:“子安,睁开眼睛……”
我没有回应,没有接近也没有反抗。
“害怕吗?这种事,谁第一次面对都不可能平静。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想逃吗?逃开就没有了,使自已痛苦,使别人痛苦,全部消散了。”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赛跑,你落後一大截,而且你与他根本没在一条跑道上,追不到的。你要去做吗?”
……
“不要哭,子安,睁开眼睛……”
泪光里,我见到色彩的光的阴影,他在我的头顶,眼睛里是我流泪的模样。
“扬……”
我懂那两个字的含义,是“心痛”。
“扬……我好难受……”
“那就哭出来吧。”
我摇头,泪下如雨,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捉著他的衣襟,死死的。
扬抱著我,看不到那一面的表情。
(16)
我望著窗外,没有下雨。书里说人伤心的时候老天爷会考验他的诚心,雨景中,什麽也分不清,彼此都是湿的。
此刻,记忆变得莫名其妙,或者,我处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我知道现在在上课,老师在讲为什麽大革命会失败。我只手撑著沈甸甸的脑袋,笔尖落处,字字浮现。在脑子里,思路还非常,甚至是异常的清晰,主观或是客观,内因或是外因。
“咳……”捂著嘴,不住地咳嗽,从喉咙深处涌起的不适感,几乎无法呼吸,什麽要炸裂开。
水杯推到我面前。我揭开,吞下一大口,凌君拍著我的背,我逼自已不去想他的表情。
昨天,他回寝室的时候,扬还没走。
凌君问我在搞什麽飞机,我说不懂他说什麽。
如果我懂,天上大约会下红色的雨。
罗芷欣越来越闲,一天到晚在眼前晃。正确的说法,是用她那可以和赵家燕子媲美的大眼睛扫射以我为圆心,方圆三尺的范围。
“芷欣,你的眼睛酸不酸?”
“不会呀,看养眼的事物怎麽会酸?”眨巴眨巴,忽闪忽闪。
我叹气,“你继续。”拿直书本,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她追上来,“我陪你去。”
“宿舍,你也要去吗?”我倚著门,等他的答复。
“唔……那我嗌去了。”她又补上一句,“我怕看见二战废墟。”
“紫荆苑”不同於“木兰苑”的戒备森严,略施手段都可以混进去。除了检查的特殊日子,里面是很少有面目迎客的。
在提水的地方,我看见凌君。他准备洗澡。
他喊了我一声,我走过去,几双眼睛从我身上瞟过。
凌君说:“你也太懒了,十天也难得见你跑一趟,你要是再去睡觉,待会儿就别向我借水。”
哪那麽夸张?我嘀咕著,不敢得罪勤劳且“豆腐嘴,刀子心”的“伟大”的寝室长。
凌君告诉我有人送了些东西来,他已经把它放在我床上,去晚些大概就被那些饿死鬼投胎的家夥抢得差不多了。
“谁送我?”我随口问一句。
“邢。”
我停住脚步,望著地面。
凌君叫我的名字,我恍惚著回神,应了一声,踱向寝室。
东西还剩些包装袋,连人影也不见。
我吁一口气,靠在门边上。
晚自习结束後,像往常一样,我最後一个走回“紫荆苑”。
门口难得的有几个人影,看样子是低年级的学生,难怪罗芷欣说他们普遍实力强於高三,光身高就是一大截,这是身为学长心中最深的刺。
我绕过他们,打算上楼。有个人挡在我前面。面目没什麽印象,清清淡淡的。
“有事吗?”
他微怔,有些手足无措。
“请……请问,你是晏学长吗?”
“如果你找的是晏子安,那我就是。”
身後传来小声的议论声,我无心去管,问他:“你找我有什麽事?”
“有人托我问你 的病是不是好了,他……”
“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我没有去听他後面的话,径直向前走。
“晏学长……”
我顿了一下,“作为学长,我不得不们,时间是容不得一点浪费的。若不放在心上,你们迟早会後悔的。”
“哥哥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的心被什麽撞击了一下,重而深的。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向前走。
“哥哥──”
听不到,听不到!我什麽也听不到!我飞快地走,拐过楼梯间,直奔向走廊,为什麽这麽黑,为什麽不点灯……脚下一个踉跄,勉强扶著墙壁,滑坐在地上。
每一次听见,仿佛魂灵就少了一块,黑洞变大,怕连自已也被吞噬。我抬起手,看不见,感觉不到,已消失了,变成水汽的某一滴。
“晏子安。”
一个人拉住我,是凌君,“你在干什麽?”
“没什麽。”只是到处都很暗,我看不到前方的路。
我躺在床上,凌君丢个药瓶给我,“吃片保你睡个好觉。”
我吞下去,然後等待睡意降临。
临窗的位置让我听得到许多声音,风声,树叶声,还有夜里独有的混和声响。
“晏子安,你睡著了吗?”
我没有回答,把眼睛闭上。
凌君又问了两声,听我没有回答,轻轻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的光透过门缝泄进几许,屋子越加显得黑暗。
为何我刚才并未注意?许是才开的灯吧。
手触到门,冰凉。
没有缩回来,将它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