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重的气氛中被一下子拉了回来,凌初笑了。
而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他生命的支柱,更总能像这样,及时的将他从伤痛中拉回现实。
没有了挚爱,如今的生活虽难免残缺的遗憾,却是美丽而快乐的,没有当初那么多的含恨与不如意。
他庆幸着调查端木时,从他丹青雅阁帐下的小宅子中找到了这怀有身孕的于孟秋,他与于孟秋完婚,而后又好好的安顿了她,对方是个青楼女子,赎了身又有了钱财,便也乐得去寻觅后半生的幸福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凌式凌微是他凌初的骨肉,只要端木守信,这两个孩子身上便不会再发生相同的风波。
“爹爹在拜祭的,是爹爹的师兄。”
听见爹爹终于肯开口,凌式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闪亮亮的,凌微却是盘腿坐了下来,或许是玩得累了,他靠着父亲,小声的打了个哈欠。
崖边风起,凌初感到思绪被带回了很久以前,师兄的音容笑貌仿佛历历可见。
“从记事起,他就一直在爹爹身边,他又活泼,又贪玩,总是拉着爹爹到处疯。那个时候,虽然爹爹没有开口表达,也经常欺负他,但其实爹爹好喜欢他。”
“可是,之后……出了一些事,爹爹觉得他拖累了爹爹的一家人,就刻意疏远了他。”
想到与师兄的多少岁月浪费在相互的隔阂,有多少年,两个人住在对面的房间,却疏远的不如陌生人,凌初不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便停了下来。式儿却听得有些着急了,忙问道:“那,那后来呢?”
凌初抿了抿嘴,放下酒盅,仔细的排回食盒中。凌式拉着爹爹的衣摆抬头看,却见爹爹眼角有闪闪的水珠,然后他闭眼片刻,那水珠便化作水汽,蒙在了明亮的眸子上。
“后来……爹爹认识到错误了……可还没来得及将过往的遗憾弥补,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初识人世的凌式这才想起来,他们此番前来是“祭拜”,所谓“祭拜”,意思就是对方已不在人世了……所以这个故事,无论怎么蜿蜒曲折……
注定会走向一个不幸的结局。
“式儿不喜欢这个故事。”
凌初换上淡笑,宽大的手掌便抚在了嘟着嘴纠结着眉毛的凌式的额头:“爹爹也不喜欢。”
收拾完食盒,凌初便摇醒了睡在脚边的微儿。
“微儿,还要不要下山吃烤肉了?”
凌微睡得稀里糊涂,听见烤肉两个字还是迷迷糊糊的转醒了,扭头就扒住了凌初的腿,吸溜了一下口水:“要的要的。爹爹。要的。”凌珊说的不错,这呆头呆脑的微儿还真是同数年前的那个人一个样子。
准备下山,凌微又闹着脚疼吵着要抱,差点就自己扒着爹爹爬上去了,凌初苦笑着一手将他抱起,三人正要下山,凌初便听得微儿在他耳边咯咯笑。
“春天里,东风多,吹来燕子做新窝。爹爹你看,现在不是春天,也有燕子。爹爹你看………你看看嘛。”
“好。好。”昆仑山这常年不消的严寒积雪,怎么会有燕子。凌初被闹的没辙了,才苦笑着回过头,却在一瞬间变了表情。
薄雾散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一颗高大雪松上,倒悬着一只燕子纸鸢。凌初感到全身的血液忽然冲向脑子,这种熟悉而异样的情绪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站不稳,放下凌微,他几下跃上了雪松,将那只倒悬的纸鸢摘了下来。
纸鸢的线头断了,缠在了雪松的枝桠间,才会倒悬才此。纸鸢本是平常,可放飞纸鸢,带走一年的晦气,这是中原清明的习俗。
而观这燕子的翎羽,笔触,又是那么的熟悉。
第四十三章
“说真的,这究竟是什么?”
顾明轩自打那长发锦衣男子进来时就没什么好脸色,见他又随手乱动他挂在墙上的玉坠子,更是心急火燎,上前就夺了下来:“不要乱碰!”
看着对方小心的将那坠子挂回床边的墙上,端木在桌边一坐,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屋里家徒四壁,也就这玩意看上去值个几两银子,值得本座碰一碰了。你在这吃不好穿不暖的,买个这么好看的坠子挂在墙上干什么。”
“……”将坠子小心的固定好,顾明轩仍是不肯回答,手指缠着坠子下的穗子绕了几圈,丝质的金线从指尖溜走后,他微微回神,回头就是一番质问:“你又来做什么?”
“顾兄可真是无情,自打从端木这里得知了师弟家境美满,一家平安之后,就把本座一脚踹开了。每次来,连杯客套的茶都没了。唉。”
听见他提及师弟,顾明轩心里便又矛盾开来。他并非不想得知师弟的近况,只是担心打听得越多,就越按捺不住去找他的心情,到时反而让原本生活美满的师弟左右为难,处境难堪。
“本座可是向来睚眦必报,顾兄如此待本座,就不怕本座报复么?”
而端木——这些年来端木在西域一家独大,是响当当寒露教教主,可在顾明轩跟前,却是越来越没脸没皮,叫人看不透了。
顾明轩不愿与他闲扯,抓了些要洗的笔,扭头便要往里屋躲,端木却早早的斜靠在了门边。
“顾兄。上次本座的建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端木看似闲散的靠在门边,一番话说得顾明轩多少有些害怕,进出里屋的那道原本就不宽敞的门被他堵了一半,只剩下一些狭小的距离。顾明轩不敢面露惧色,只好硬着头皮想要经过,却还是被端木一手抵住门框,拦下了去路,看似轻轻一按,竟是将他的门框都压得凹了进去
顾明轩被吓了一跳,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回答。”端木冷冷吐出两个字。
顾明轩气的够呛,也不甘示弱,报以一个字。
“滚。”
被劈头盖脸砸来一个滚字,端木轻轻扬眉,随手一扯就把顾明轩带到了跟前,逼近到墙边。顾明轩有些惊惧的瞪着他,还当他时过五年才要反悔,却见端木闭了眼,深吸一口气。
“本座并非是要强逼于你。只是你也该明白,自己较之常人阳寿更少,本座不忍你这样孤身一人了此残生。”
“……”
“本来这人生在世,就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番话说得顾明轩心凉如水,这些道理他也不会不懂,多少次他也想不顾一切,不舍昼夜跑到容山,告诉师弟他还活在人世。
但想到可能要与一个女子同居檐下,要见师弟对其他人柔声细语,含情脉脉,便是心如刀绞。
至于听从端木的提议,与他为伴,那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五年时间,端木常来探望,给自己解了蛊,也帮了他不少忙,恨意虽已淡了,却不会消。
以端木的性子本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死缠烂打,见顾明轩虽然不言不语,却是偏头再度拒绝,终于是叹气转了身。
端木出门之时,天边难得一道惊雷,似是要下雨的征兆,端木微微回身,似是想说什么,终于是没有开口,拂袖走了。
端木走后不久,屋外便开始淅淅沥沥下着雨,顾明轩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