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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1 / 2)

>母亲说着,又去抹眼泪,她听说是王长安打来的电话,似乎比我还要高兴,还要激动。

这天,我正跟母亲说着话,又有人敲门。开开门,是一个病怏怏的农村妇女,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我注意到塑料袋里是牛皮纸包着的好几袋中药。

她说:“你是嫂子吧?”我说:“嗯。”她便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哭了起来。

“寇乃旺死到广州去了,到现在了也不回来,连点消息也没有,这日子咋个过呀!” 原来,她是寇乃旺的媳妇。

她说,她家里的小四轮到底没有保住,被村里的人连夜拖走卖了,果园的果子也被村里人七手八脚地卸完了,村里人还不甘心,说还要把她屋拿火点了。寇乃旺的父亲气得当场昏到在果园里,后来又口大口地吐血。象上次一样,不过这一次,要严重的多了,抬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没有缓过劲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寇乃旺的父亲本来就一身病,不知能不能熬到他回来哩。”她一边说一边哭。

寇乃旺的媳妇又说,寇乃旺的父亲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一天三百多块钱,医院就跟喝钱一样,她想不叫住了,又怕寇乃旺回来不愿意她,可她手里又没钱。她又气又急,又见不着寇乃旺,“轰” 地一下耳朵就听不见了。

“他大(父亲)鼻子上插着氧气,他大要把喔氧气拔了,大夫不让拔,他大跟大夫还吵哩,你说我咋办哩嘛?嫂子。”

她说她在医院里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耳朵穿孔了。

“寇乃旺到底有没有消息?几时能回来?要再不见上他人,我就不活了! 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寇乃旺算了。”

“喔贼日下的捅下的乱子,跑得没影没声地 ,叫我在这儿受气,家里成了啥样子了嘛,他倒不管了,嫂子,你说,我还有啥活头嘛。”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大夫叫我做理疗,说我耳朵化浓了,要聋了,你看嫂子,”

她用手拽着自己的耳朵,侧着头,让我看她的耳朵,果然有又黏又稠的黄浓从里面流出,十分恶心。

我要怎么安慰她呢?我跟她一样正经受着这无妄之灾的折磨,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此刻在哪里?王长安说他跟寇、肖二人去了广州,可是打电话到他住的那间旅店,旅店说道前几天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现在又跑到了哪里?

这是我跟寇乃旺的媳妇见过的唯一的一面,没想到也是最后一面。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这个农村妇女,竟然上吊自杀了。

她把自己挂在一颗苹果树上。几天以后,才被几个到山上套兔子的小孩发现。那时候,她的脸已经被风吹成了黑的。公安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辨认出她来。她的娘家母亲从她身上穿的衣服才辨别出她来。

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

虽然只是见她一面,可是她却常常地跑到我的梦里来。 我并没有见到她死时的情景,但她那上吊之后,吐着舌头,痛苦挣扎的样子却一次次让我从惊恐中醒来。

听父亲说,吊死的人到了阎王殿里也不得好过,因为样子太难看,先得让小鬼拷打一百八十下,才得入鬼籍,否则,就要成为游鬼。既得不到超度,也入不了天堂。

她活着受罪,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要是受不住拷打,变成了游鬼,会不会还来我家?

我被她吓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坐起身,忽然看到飘动的窗帘,一下子觉得她提着装着大包大包药的塑料袋进来了,黑暗中,她的身体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晃晃悠悠的,好象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她哭丧着脸向我走来,她又要拉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这一年的春节,王长安没有回家过年,到了年初二,我从母亲家回来后,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他和寇乃旺,肖万寿他们三人又到了桂林,他们准备黏住小冯,小冯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非得让小冯给清果款不行。我告诉他寇乃旺的媳妇死了,让寇乃旺赶紧回来。王长安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你给我留个电话,我有事了好找你,要不然,没办法找你。”我说。

“我咋给你留电话嘛,我都不知道我一天在哪儿哩,我有事给你打电话。”

“唉,那个,”我还想给他说什么,电话挂掉了。

初五这天,一早,又是一阵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响,母亲告诉过我说这一天叫做“破五,”大概表示年的高潮在这一天之后就已过去。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阶段。所以人们在这一天里也要格外地庆祝一下,或者纪念一下。

王长安的母亲,我的婆婆,这一天的傍晚正在洗碗,突然栽倒在了地下,不省人事。当时家里面只有小妹子,她没有一点经验,不知道打120送医院去抢救,只是惊惶失措地去找他的二哥,三哥,等到把他的三哥从汽车修理厂找回来,婆婆已经去世了。

她因突发脑溢血而死亡。

我的可怜的婆婆,她一生中并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她跟我讲过,她出生在甘肃,从小家里面穷,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她的父亲和她丈夫的父亲是两个放羊的人,他们在放羊的山坡上定下了她的婚事。过了两年以后她嫁给了父亲许下的那个小眼睛的当兵的男人。

当兵的男人在结婚的第二天就到前线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面。后来她的男人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复员后到了西安的一个运输公司当干部,后来这个运输公司迁移到了秦州,这个男人才把她从甘肃带到秦州来。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即我的丈夫和瘦子二弟,还有三胖子。这三个孩子是她一个人在甘肃老家拉扯大的。

因为她的男人不在家里,她在婆家里常受到大伯子媳妇的欺负,大伯子的媳妇和她是妯娌关系,但是性格跟她截然不同,她比较胆小怕事,而她的妯娌却十分泼辣,是个有名的母夜叉,这个母夜叉能哭能闹,能打能叫的,所以在婆家里面沾了好多光,婆家里仅有钱财都被她抢了去。

母夜叉还在背后毒打她的三个孩子,从她的孩子手里抢食物给她自己的孩子吃。她下地的时候,母夜叉就指派她的大儿子上山去割条子,爷爷、奶奶不让去,她就撒泼大骂。大儿子割条子少了她也骂,经常她发现,她的大儿子割荆条回来后,脊背都被勒成了一道道的血痕。她心疼地哭,却拿母夜叉没有办法。有一次,她看到这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把奶奶给孩子的一碗面夺过来摔在地下。

母夜叉看到她的丈夫很少回家,回家后对她也不怎么热,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她,辱骂她和她的三个孩子。

她的二儿子因为总是吃不饱所以长得非常瘦小 。大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性格有些古怪。

母夜叉后来把她自己的丈夫也给逼疯了。

我的婆婆到秦州后,一直干着这样那样的临时工,直到他的男人生了病以前,她从来没有停歇过。

她的男人当着小干部,爱面子,讲吃讲穿的,还爱喝茶,一天到晚地端着个茶杯不离手,还特别爱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男人爱谈打仗,谈他参加过的解放战争、朝鲜战争,谈一些国民党共产党高级将领的事迹,他说的那些事,连学过近代史和党史的人也闻所未闻,望尘莫及。可他又是个自视清高,夸夸其谈,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人。

她要养活四个孩子,还要给甘肃老家的公公婆婆寄钱。 —— 老家的公公婆婆根本指望不上母夜叉,她不干能行吗?

她在搬运社干过,象男人一样地肩扛一百多斤的重物来来回回。

她还在砖瓦厂干过,每天要从热气蒸腾,火烧火燎的砖窑里把烧好的砖拉出来,她告诉我这叫做“出桩。”她还在红矸山干过,头上戴着象日本鬼子戴的帽子一样的防尘帽,鼻子上扣着“防苏反苏”的时候,墙上的宣传画画的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她回到家里后,一吐痰,痰是红色的,一擤鼻子,鼻子是红色的。

姜女河改道,她加入挖河沙的大军。大冬天里,她打开冰溜挑泥沙,因为下力太重,她的腿逐渐变粗,脚掌张开,走在石子路上也不感觉到疼。她生了四个孩子,却从未坐过“月子,”她在月子里就泡在冷水中,终至于使她后来深受其苦,她的腿部关节变了形,经常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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