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好。”雍容答着。
崔子衿告了假,二人一路车马到了流华楼,美味罗列于桌,雍容却举箸食之无味。
崔子衿见她如此,只道:“可是因为长孙昕之事?”
“是,也不全是。”雍容叹道。
崔子衿沉吟半晌,问道:“你知他会是如此下场?”
雍容看着崔子衿,缓缓颔首。
崔子衿正色道:“身为医者,有时明知病人已病入膏肓,但我还是会尽全力去医治,至少这样才不会有憾、有愧。”
雍容闻言沉思,悠悠道:“我可以欣然等待大唐的盛世繁荣、辉煌壮阔,却无法坐视奸臣当道、山河离乱一步步地发生。”
“有时先知也是一种痛苦吧?”崔子衿以示安慰地一笑,“只是既然已知弊端,不去改变,又是为何?”
“是啊。”雍容低叹,“我在怕什么?”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如果历史不是自己已知的那样,那么被卷入这历史的洪流中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崔子衿却放达一笑,道:“何况恪守着那些已知的未来,人生还有何乐趣?”
“乐趣?乐趣与恐惧,怕都是来自未知吧。”只是改变历史,凭一己之力,可以吗?雍容虽仍有犹疑,但还是欣然一笑,道,“无论如何,我自当勉励。”
崔子衿闻言一笑,自饮一杯。
想着自己因误国奸佞有意违背历史,却不曾为长孙昕争取一丝生机,雍容不禁叹道:“想来自己真是自私,危及我性命的人,我便狠得了心。”
“危及性命?”崔子衿疑道,“你是说乐游原之事与长孙昕有关?”
雍容惊讶于他的思维敏捷,也不好否认,遂点了点头。
崔子衿思忖片刻,说:“无论他与那事是否有牵连,皇上想治他的心早就有了,那也只是个由头罢了。”
“或许吧。”雍容半叹半应着。
二人边饮边叙,不觉日影西沉,宵禁的闭门鼓一声声地敲着。
次日雍容至南熏殿,李隆基却一脸阴郁。
“昨日午后为何不来?”李隆基以一贯那不怒不喜的语调问。
“臣……身体不适。”雍容看向高力士,昨天明明请他代为告假,高力士却一副眼观口,口观心的样子立于一旁。
“既然不适,因何不在太史局?”李隆基却不依不饶,继续问着。
“陛下怎知……”方说出口,雍容就想起还有一干禁军日夜守着自己那小院,自己在太史局的一举一动,李隆基想知道倒也易如反掌。
“哼。”李隆基冷笑,“你那婢女呢?”
雍容不解他怎么问起碧心来,又暗自庆幸岔开话题也好,只答道:“丽妃娘娘向臣讨了她去。”
李隆基一挑眉,不知想了些什么,只道:“那明日再赐你一个吧。”
雍容也觉一人有诸多不便,就欣然行礼谢恩:“谢陛下。”
“昨日去了哪里?”谁知李隆基却还纠缠于此。
“流华楼。”雍容只得答道。
“与谁?”李隆基眯眼看着雍容。
“崔太医。”雍容再料不到他会有此一问,被他一看更觉心虚。
“罚俸一月。”李隆基淡淡道。
“……”雍容无言以对。
“不谢恩?”李隆基勾勾嘴角。
“谢陛下。”雍容无奈,谢过恩,今日她本想劝李隆基不要重用李林甫,只是看他现在这副神情,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李隆基却瞥见,问:“有何事?”
雍容略微迟疑,还是开口道:“昨日听闻有奏荐李林甫,臣以为人当量才而用,素闻李林甫擅长音律,倒不如派至太乐署、鼓吹署,也可为改制教坊、梨园献力。”
“哦?”李隆基似来了兴致,“你倒对他很是了解。”
“陛下,朝臣无过从宗亲、氏族、寒门之中选贤任之,科举无疑是选贤任能最公平的办法,同时若是科举大兴,便可以一改从南北朝延绵至今的门阀士族的格局,臣以为任宗亲不若兴科举。”李隆基用李林甫除过李林甫本身的才能外,恐怕他是皇室宗亲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而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想改变士族格局吧,那么指出科举这条路,他会怎么权衡?
李隆基只敛眸沉思着:她倒知道朕的心意,半晌才道:“朕会考虑你所说的。”
雍容心中一喜,乐官品级甚低,素来又远离政治中心,若李林甫成为一名乐官,今后想要飞黄腾达恐怖难而又难了吧。
李隆基看着雍容,淡然一笑,问:“祈雨的日子可算定了?”
雍容怯怯地摇了摇头。
李隆基倒不意外,道:“太史令上奏说二月十二是个佳日。”
“既然是太史令所言,那二月十二定能祈雨顺利的。”雍容倒乐得如此。
李隆基脸上浮过一丝深深的笑意。
雍容不失时机道:“祈雨之外,若能限制无度采伐,滥垦农田,才是能长久风调雨顺之道。”
李隆基只道:“关中冬时一向禁断樵采。”
雍容颔首,原来早就有护林的措施了。
一时静了下来,雍容垂首待立,目光游弋,装作无意瞥向李隆基,却对上李隆基笑意脉脉的眼,李隆基不敛神色,剑眉微挑了挑,似在询问。
雍容支支吾吾:“可不可以撤了我那院周的禁军?”
李隆基释然一笑,点了一下头。
雍容心中不胜欢喜,阻了李林甫仕途,定了祈雨日子,又能撤了禁军,今日真是事事顺利,不过被扣了一个月的俸禄,平时钱物都是碧心管理,雍容也不知断饷一月会不会揭不开锅。
二月十二,春晴日暖,天朗气清。
祈雨的队伍,一路宫车辚辚,从兴庆宫至骊山。
久居宫中的雍容,忽然到了这苍翠春山间,自然颇为开心,和煦暖阳温柔地照在身上,任谁都会想多享受一刻,只是,他们却都是来求雨的。
祈雨仪式耗时长久,以猪羊为祭礼,太子宣颂祭文,众人虔诚无比,雍容不知是不是因众人的虔诚肃穆影响,她只觉得似乎真的能通过这虔诚的意念求下雨来。
祈雨之后,雍容想着不知碧心是否有随太子前来,数日不见,也怪想念,正欲去太子随行之人中询问,不想碧心倒先寻到她这里来了。二人相见自是有说有笑,碧心如今是太子身边侍女,太子待她亦好,雍容抱怨被罚俸禄,碧心宽慰她平日皇帝赏赐便足够开销了。说着说着,二人却说到了这求雨,碧心虽笃信神明,又一直在雍容身边见证了她的诸多预言,但看着晴空朗日,还是不禁问道:“如此好的天气,真的会下雨?”
雍容耸耸肩,她自然不信读一篇颂文就能求来甘霖,但还是对求雨结果颇为期待。
“那也要看女史算的日子准不准了?”一个清朗男声道。